潮濕的江南,流淌不盡的是漫天霏霏的淫雨。一場對峙過後,屋外的雨水歡快無比地敲擊在地麵,升騰起一連串細碎的泡沫,懿君甚至看到了一朵朵脆弱的泡沫接連破滅的經過,卻怎麼也不敢抬眼去看金嘉沐的雙眼。手腕上的禁錮,猶如一圈強硬的鐐銬,在那股絕對的力道下,顯得比地上的泡沫還要脆弱。
“看著我的眼睛。”她的心頭一驚,墜著千金重的眼皮費力地抬起,對上他那雙近在咫尺遠在天邊的眸子,勇氣不足,想再次垂下,卻被手腕上加大的力道再次提醒:“看著我!”
“嘉沐……”更大的痛感從手腕處傳來,使得她不自主地伸出另一隻手,卻又不敢觸碰他用力的手掌,隻得暗自咬緊下唇,嘉沐此刻的態度正是她最為懼怕的。
“小產是什麼時候的事情,為什麼我從來沒有聽你說過。”
一絲失望劃過,這是什麼語氣,明顯帶著責問,這責問一下子勾起了她深埋心裏的全部怨恨,方才還是愛之切的人,轉而竟變成了恨入骨,這轉變,快到自己都反應不及。心裏下了狠心不去回答這句話。“為什麼從來沒有聽你說過?”問得真輕巧,十年前,在他突然決定買下景怡別苑接走懿蘭時,可曾有考慮過把她留在鄉下的感受,她心情受挫失去了那唯一的孩子時又是什麼感受,不是早就在那一刻就決定恨他了麼,怎麼到現在還是這樣沒出息!
“你說話!”
她的心情隨之涼了一半,美好的一切都是短暫的,這句話在他們之間出奇的靈驗。她的目光也不知在何時變得冷冷的,轉而看向自己被他死攥著的手腕,手掌的顏色已開始暗淡。這眼神讓他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粗暴,趕忙鬆手,她的手死一般的自由落體而下,帶動著她柔弱的身體晃了晃。
見他也不再繼續說話,她用手握住淤青的手腕,麵無表情的轉過身,搖搖晃晃地邁出門檻,遊魂似的順著屋簷朝自己的臥房走去。家裏的下人見狀趕忙低頭的低頭,回避的回避,無人敢出一口大氣,金家上下皆陷入了濃重的陰霾裏。
“老嚴!你進來!”沉默許久,書房裏終於傳出了金嘉沐氣憤的聲音,一直站在耳房屋簷下的老嚴聞聲一臉凝重地走進去,做好了替大太太辯護的準備。
上海的家中,懿蘭拿著幾封剛到的書信,行走在偌大的洋房裏,看著信封上加急的字樣,生怕是有要事恐耽擱了,想著自己先拆開來看看,若是不打緊的就等嘉沐回來再辦,若是打緊的就立刻代他處理掉。嘉沐素來都有個習慣,但凡大小信箋,都要用專用的裁紙刀來啟封,對於他這個特殊癖好向來順從的懿蘭可不敢怠慢,專程來到嘉沐的書房來取那把精致的裁紙刀。
一進書房,放眼掃去,直觀的桌麵上均不見裁紙刀,懿蘭素日裏是不常進嘉沐書房的,一時間找不到,便隨手翻找了起來。坐在他坐慣了的椅子上,她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他的眼鏡盒,孩子似的取出金絲邊眼鏡戴在了自己的眼睛上,美滋滋地想起了嘉沐認真工作的樣子,差點忘記了找刀一事。按理說裁紙刀應該放在最方便的抽屜裏,可一股好奇心作祟,她鬼使神差地彎腰從那個最下麵的抽屜開始找起。抽屜裏整齊擺放著一遝信封,無一例外地,每封信都是經過裁紙刀小心翼翼裁剪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