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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遠方回來時,駱雨眠剛剛點燃第三根煙。
突然亮開的燈讓駱雨眠的眼睛很難適應,她趕緊將頭埋進臂彎裏。
夾在左手手指間的香煙還在燃燒,莫遠方皺了皺眉,從電視櫃裏拿出一個水晶煙缸在飲水機上接了點涼水放在駱雨眠跟前的矮幾上,又找來垃圾桶將矮幾上的煙灰和煙蒂清理幹淨。
駱雨眠假裝聽到響動慢條斯理地抬起頭來,雖然已經在膝蓋上猛蹭了兩下,但燈光下眼角的殘淚仍然被折射出點點的光。
莫遠方將通往陽台的推拉門打開,遮光層和裝飾層也被拉開,隻留一層薄薄的白紗,然後在落地窗前站定,看著窗外肆虐的暴雨不說話。
“你不抽煙?”整理好情緒的駱雨眠毫不客氣地往煙缸裏抖了抖煙灰,深吸一口後問道。
“嗯,那玩意兒學不會。”莫遠方沒有回頭。
“那需不需要我住在這裏期間禁煙?”
莫遠方從推拉門前轉過身,像是在思考一個很棘手的問題一樣撐著下巴,良久,隻說了句“沒這個必要。”
駱雨眠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同時伸出空著的右手朝著莫遠方比了個勝利的手勢,嘴裏還配合著“耶”了一聲。
莫遠方隻覺喉嚨處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喉結滾動了兩下,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出口,他不願再注視她,麵無表情地別過臉。
他記得九年前,這姑娘跟著他在一個帳篷裏睡了三個晚上,三個晚上都要求將帳篷拉開一道口子透點兒月光或者星光進來,全然不顧在野外這樣做的後果。
明明是怕黑到那種地步的人,就在剛才,卻一個人躲在黑暗裏抽煙,甚至默默流淚,而轉眼間,她又可以笑嘻嘻地跟你說話,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她是經曆了什麼,才能如此坦然地麵對自己的恐懼,還掩藏得這般小心翼翼?
那樣一個女孩兒,看到鳳凰木開滿了火紅色的花時會興奮得手舞足蹈的女孩兒,像個小大人一樣鄙視自己不懂愛情的女孩兒,幸福而羞澀地跟他談她的愛情的女孩兒,已經成長得如此堅韌,而他,卻笑不出來。
“要吃宵夜嗎?”莫遠方開口,聽不出半點情緒。
“真的?趕緊趕緊,我都快餓扁了!”駱雨眠為了配合自己的積極響應,突然從地上站了起來,然後,兩眼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迷迷糊糊間,她聽到有人喊她“駱駱”。
一定是幻覺,畢竟這個聲音,她已經九年沒有聽到了。
她還記得,九年前,她在山中遇險,被一名軍人所救,她拿學生證給他,他看著學生證上她的名字,笑著說:“駱雨眠?我喊你駱駱吧,小朋友?”
尹宗甜喊她“駱駝”,家裏人,包括念叔都喊她“小眠”,隻有他,喊她“駱駱”。
她很驚訝他隻是看了一眼自己的筆記本就記住了上麵的郵箱地址,但她仍然高興,畢竟,在他送她那句話後,他對她而言,就已經變得更有意義了。
她不曾期待過還能和他有交集,所以在收到郵件後才更欣喜。
隻可惜,九年前的相遇太久遠,六年前他送她那句話時她正傷著心,對他沒怎麼留意,到如今,她早已忘記他長什麼樣子了。
聲音變得有些嘈雜,有人將自己抱起,似乎還喂了藥,很苦,駱雨眠皺了皺眉,又昏睡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駱雨眠被一陣斷斷續續的哽咽聲吵醒,閉著眼睛清醒了一會兒才緩緩睜開,就見尹宗甜正抓著自己的一隻手,淚流了一臉,妝已經花得跟個鬼似的。
“你哭喪呢?”駱雨眠漸漸坐起身體,才發現自己躺在病床上,詫異地看著周圍。
“啊!”尹宗甜嚇了一跳,“駱駝你醒了?!你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是不是我暈了?醫生怎麼說?說我太累了,疲勞過度,低血糖,讓我好好休息?”
“……你怎麼知道?”尹宗甜明顯很驚訝。
“要不然呢?你以為我是得了什麼絕症打算在臨死前回來看看你們?”駱雨眠拿食指戳了戳尹宗甜的腦袋,“你們文人想象力是不是太豐富了點?”
尹宗甜撥拉了一下被駱雨眠戳亂的頭發,狡辯道:“我們文人怎麼了?我們文人感情充沛有什麼不好,你看,你低個血糖我都能難過成你得了絕症一樣,你要真怎麼著了,我說不定就陪你去了,這樣的摯友是你幾世才修得來的福分知道不!”
“我謝謝你們文人。”
“不客氣,倒是你,生病怎麼能淡定成這個樣子?”尹宗甜吐了吐舌頭。
駱雨眠一噎,苦笑著想,一個人生活久了可不什麼都能淡定了麼,正打算開口說話,病房門被人從外麵打開,就見一身體能訓練服的莫遠方手裏提著藥進來,也不說話,徑直走到床邊查看輸液瓶。
尹宗甜知道這人是個悶葫蘆,從電話接通到現在,這人隻跟她說過一句話,還是在電話裏說的:“她暈倒了,現在在××醫院。”所以直接問駱雨眠:“他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