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憨子家回來,薑煬心裏卻依舊平靜不下來,晚飯稍微吃了點便回了自己屋。躺在床上,憨子的話一遍一遍的在他心裏重複,把他的思緒帶到了三年之前。
薑煬在尚不記事的年紀便被爺收養,隻聽他爺說是在山崮南麵的溝裏撿到的,他娘在生他姐姐的時候難產死了,後來突然撿到他,這事在村裏不是什麼秘密,小時候村裏幾個調皮的小孩經常拿‘山娃子’的外號嘲罵他,隻憨子為人厚道,與他處得來。小時候他經常和憨子跑到爺說的山溝,一玩就是半天,其實他是心裏有個父母來尋他的盼頭,最後也沒個結果。爺對他跟親兒子沒什麼兩樣,供他念了高中,後來又上了大學。
他打小與別家孩子沒什麼不同,隻有一樣,就是老人們在大槐樹下扯閑篇講的鬼怪故事特別著迷,不像別的孩子一聽而過。
記得有次守山的王大爺說了個怪事,說他年輕時有天晚上,死了多年的老爹給他托夢家裏出事了,他醒來心裏不踏實,拿著獵槍就下山往家走,那時候山上狼多,走夜路很不安全。結果走到西山墳地時候,竟然看到鬆林裏站著個綠人,周身冒著綠光一動不動。張大爺嚇壞了,趕緊趴在地上,摸了個石頭想打一下,結果吃驚的發現那人身後還有個綠人,嚇得他不敢亂動,在那趴了大概十幾分鍾,那綠光逐漸沒了,人也一晃一晃的沒了影子。又過了一會他確定沒了動靜,才連跑帶掂的竄回了家,回到家才發現老娘痰湧上來躺在床上差點背過氣去了,他趕緊背起老娘去了徐半仙家才救了起來。
張大爺本是說的那夢夢的怪,薑煬卻留心了他說的那片墳地的綠人,幾次和憨子偷拿了他家的大電筒,蹲在離墳地不遠處的石牆邊,一連守了半個月,綠人是沒發現,隻瞅見過一次村裏的張寡婦神神秘秘的鑽進了村外的苞米地。
還有一次,憨子他爺爺講過村裏的一個傳說,其實不過是村裏都知道的小故事。說很久以前台下村原來是個大村,不像現在這麼人丁稀少,後來村裏起了一場的瘟疫,村裏人很快死的不剩下幾戶,到處都是墳。打東南來了個老道,用靈丹妙藥消除了瘟疫,救了剩下的人。老道說這村山氣有阻,恩澤有盡,若是人丁興旺,恐怕天災又至。因為他的話,村裏便有了個不成文的村規,每戶生男娃不能超過兩個,說起來台下村倒是響應計劃生育的第一村。後來為感謝他,村民給他在山崮頂蓋了一座觀,把老道留了下來。哪知有天夜裏,月光通亮,卻忽然電閃雷鳴,第二天發現山崮頂上的道觀被劈成兩截,連崮頭也被劈開了一小半,卻不見了老道身影,有人說看見那老道跟掌管瘟疫的妖怪打鬥,用雷劈死了妖怪,自己登天成了仙。
登天成仙的話他是不太相信的,隻是他對這個傳說的情節卻較了真,幾次跟憨子認真的討論過那老道的來龍還有去脈。
都說人年齡大了聽得多了,什麼稀奇古怪也都習以為常了,他卻恰恰相反,不僅是聽聽,還要親身求證,類似的興趣也在求證中變得越來越濃烈,盡管沒有一件他是能得出一個合乎邏輯的推論。後來念了大學,專業是建築工程,這是他爺的建議,後來他選修了曆史和哲學,又加入了學校的跆拳道社,卻發覺曆史哲學也並不是他的興趣所在,跆拳道他倒是很喜歡,但是總覺得社團教的都太花拳繡腿。畢業後他順利成章的在北京的民營建築企業,做了一名施工人員,但他卻毫無幹勁,痛苦的堅持一年便辭職了,爺裏責備他不珍惜,他卻沒有悔意,一次去安徽旅遊的時候竟鬼使神差的加入了在路上遇到的一支考古隊,其實不過是打雜苦力,但他並不在乎這個。土方一挖就是兩年,挖出的古物卻一件也沒摸到,倒是加強了怎麼起土,護方的土建知識,於是他又辭了職。
畢業幾年他就像一隻沒頭的蒼蠅,東撞西碰,卻總找不到自己的落腳點,其實他也說不清到底想要什麼,放著有前景的專業不做,非要鑽到些虛無縹緲的事上,爺說他中了邪,還帶他去找徐半仙看過,看了半天的病,卻是一半時間都是他問徐半仙那些神叨的請神法。
總之他不喜歡尋常的事物,甚至很是反感,他把書本上的唯物觀看做了束縛我們見識的條條框框,不屑一顧,也因為這樣,25歲的年紀一事無成,甚至不知道該成什麼事。但他卻依舊執著於對未知事物的探索,從不顧忌爺的責備和村裏人的指指點點。每當月明的夜晚,他總喜歡爬上地裏麥垛子看無盡的星空,皎潔的月光讓他感覺清涼而又神秘,好像是在向他證明這個世界並不是像了解的那麼唯物和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