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中英先生及其書法藝術略議
藝術長廊
作者:何應輝
蜀中耆宿餘中英先生是四川現代書法的著名代表人物,是新時期我省書法複興繁榮的承前啟後的奠基者之一。
先生於1899年生於郫縣。其父以學為本,曾經商、吏生涯,有名於時;而中年尤致力書史研究,對先生之影響不言而喻。先生少時學軍,正值上世紀初四川保路運動興,辛亥革命大潮風起雲湧。他自18歲任職川軍始,曆經軍旅之苦,後來蜀中長期的軍閥混戰終致其35歲時決然離軍。從軍期間,他亦頗能體恤民生疾苦,並多傾心文翰,虛心請益時賢,曾深得趙熙先生稱許。1932年,先生(34歲)即函請齊白石為受業弟子並幸得嘉許,次年醉心治印於戰火之中。1933年至1934年間,先生負笈京華專心從白石老人學習篆刻書畫,師生情篤,獲白石師贈印、畫若幹。白石師讚其“三年一擲宦情輕”、“客居能自耐寥寥”、“蜀中不獨官聲美,篆刻猶堪後世名”。先生在京還結誼於徐悲鴻等名家;辭燕歸蜀後,以書畫印與四川諸名家多所過從,藝功日深。抗日戰爭興,先生複從軍參加抗戰,曆任軍政數職。與此同時,其書法篆刻聲名日盛,書跡流布甚夥。其任成都市市長期間還曾在抗戰文化建設上致力,功載至今。新中國成立後,餘先生將所藏明、清、現代書畫悉數捐獻政府,為數甚豐,為成都市、四川省的博物館建設做出了十分可貴的貢獻。
先生之為人,正直清明,剛毅儒雅,嚴謹精勤。他對書法藝術的研習則無一日懈怠,不論生活境況之順逆,始終保持著對民族文化的自信敬畏和刻苦自勵、虛心進取的學習精神;對後學則慈祥可親,誨人不倦。我在“文革”時期曾經施孝長老師推薦往先生支機石住處請益多次,並獲借懷素自敘長卷(趙蘊玉臨本),又曾得先生之張遷碑臨作一冊。先生僅居一室,看書寫字住宿狹容其中,自己燒飯即在窗外屋簷下置一蜂窩煤爐,生活之簡陋清苦可想而知,但論書、揮毫卻精神爍然!其景其情給人留下永難忘懷的深刻印象。
餘老早年曾從著名書法家趙熙學書,又得齊白石先生指教,對北魏碑下過很深的功夫。他還轉益多師,廣泛地從秦篆、漢隸、晉唐楷書以及晉唐、宋、元、明多家的行草書中吸取營養,最終出之以雋拔峭勁、穠潤雅練的鮮明個人風格。如果我們仔細揣摩,就會發現,北魏書及蘇軾書那種橫扁的取勢,柳公權那種峻拔剛健的筆致,二王及米芾瀟灑俊逸的氣度,趙鬆雪那種研美儒雅的韻味——這多種養分,都化合到他的作品之中,成為他自己風格中的有機成分了;而其清剛縝密的人格特色則無疑是其書風的本質成因。
最能代表餘老書風的是行草和小楷。行草書《杜甫詩·解悶》幅麵不大,但全幅情感充沛,氣勢暢達。其結體以緊密穩健的橫勢為主,而破以灑落疏放的縱勢,意態多變,相生相應;其章法密中見疏,擒縱對比,錯落有致,虛實相映成趣;其用筆以鋪毫方筆為主,輔以圓筆,振管直書,一氣到底,在痛快豪健中見沉著含蓄,通篇體現出一種爽利超邁的氣度,而用筆結字又透露著蘇、米的神韻。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餘老駕馭硬毫筆的精熟本領:使轉靈活,中側鋒互用,藏露兼施,輕重遞變,疾澀適度,鋪得開收得攏,用側鋒取勢而又力強氣厚,顯示出其豐富的經驗和深厚的修養。同時,餘老還把寫隸、篆之所得融合到行草中,因而用筆能見到一種疾而澀、暢而厚、文而質的意味。對聯“千章古木陰濃處,萬卷藏書讀盡時”蒼勁遒潤,氣象樸茂,在他所有的作品中更具新意,不愧是老年力作。
在餘老的書藝中,小楷堪稱精絕,尤為世所稱道。他所書的《白居易詩八首》,通篇用意精密又不乏空靈,顯得秀逸清健;用筆精到,筆劃雖細如髭發,但勢貫力到,筆筆不苟,意態完足;其結字章法在整齊精嚴中參差變化,略於典雅穩重的楷書中糅進流變的行書,和諧而又靈活。這樣,使作品在整體上呈現出一種意境的美。餘老精於書法,也工於篆刻,能詩詞,擅國畫。他對傳統書藝能突破一點,全麵繼承,綜合運用。這種治學態度和方法,是很值得學習的。
作者:中國書法家協會副主席
四川省書法家協會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