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駕崩之前,我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離開闞都,不是不好奇外麵的世界,隻是更明白自己身為嫡公主的命運。大盛這兩年國運不濟,戰亂不斷。就連碧波池裏勃勃的夏荷都增添不了這宮中的生氣,群芳苑裏最豔麗的牡丹也換不來宮人的笑顏。我整日嬉笑玩耍,並不是真的不擔憂,隻是想到最壞的結果便是國破,真到那一日,該如何就如何,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現在看來,求生是人的本能,即使是逃離那個養育我近10多年的家,走上一條未知之路,我也想,活下去。走之前,母後對我百般不舍,“你此去修行,雖說是為大盛祈福,可誦經念佛之事終歸飄渺虛無,不必為此傷身,心意盡到即可。”
“知道。心誠才能意盡。女兒會日日祈求母後康健,大盛無戰亂,還有,父皇能放下俗世枷鎖,早登極樂。”
母後一怔,“你真是懂事了,若你父皇在天有靈,他定,”
“定不會安心。”我仰頭看著母後的眼睛,斂入那一刹那的慌亂,“太子哥哥幼年登基。”我垂下頭,不再說話。母後語氣冷了下來,“15歲,也算不得年幼,這些年,書也念了不少。他母親是大學士盧嚴之的女兒,文采心思自是好的,隻怕太過。”話鋒一轉,她又驟的柔和下來,“母後知你不愛金玉飾物,此次跟隨仙師去山中祈福修行,也不好帶太多俗物,隻是這香脂回夢是你自小用慣的,一定備著,還有,讓我身邊的紫籮跟在你身邊,為你打點。”
“我不要紫籮,如果母後疼我,就把我身邊的人還給我。”“那幾個賤奴嗎?怕是公主要往閻羅殿去尋了。”我打了個激靈,回身看去,司馬寂大咧咧的走進寢殿,站在我身前,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我渾身止不住的顫抖,有恐懼也有恨,回過身,雙膝跪下,抽泣的拜了下去,“母後,阿堯不孝,此去山高路遠,非我所願。但為大盛祈福,也是阿堯份內的事。求母後別忘了阿堯,雖然女兒年幼不懂事,但母後從小就護著我,見不得我受一點委屈,現在父皇不在了,我就隻惦念牽掛母後了,娘!您一定好好的,等阿堯平安回來!”
母後淚眼婆娑,聽到這聲娘,更是垂下淚來,“傻丫頭,又不是不回來了,三年罷了。我也已經和仙師說好了,每年春秋兩季,許你入宮請安,這不是就可常見嗎。我擔心的是你從小嬌生慣養,山野不比皇宮,你可受的了?”
司馬寂插進話來,“公主千金之體,隻身去瀧澤山,確實不妥,我還是讓近衛保護公主吧。”
“不用,我不想太招搖,跟著仙師,不會有危險的,到了瀧澤,我會聽仙師的話,不會胡來。”我不得不時刻警惕,司馬寂的每句話,每個決策對我而言,都有可能是致命的陷阱。
“公主福澤深厚,可畢竟是女兒身,瀧澤雖然是清淨地,也還是有不少男子,公主現在年紀雖小,卻已然到了可婚配之年,恐怕到時對您清譽有損。”司馬寂說的合情合理,就連母後也開始猶豫。
我有些著急,急忙搶辯,“那些道士是男子,難道侍衛就不是?還是將軍不相信仙師治下嚴謹?我雖是女子,更是大盛的嫡長公主,有曆代君主神靈庇佑。”
司馬寂嘴角扯出一絲嘲諷的冷笑,我再也壓不住心頭的怒火,轉念之間,甜笑著問,“將軍這麼多年可曾想家?”司馬寂一愣,“大盛便是微臣的家。”
我點點頭,“聽聞將軍是母後家鄉錫林盟國的人,當年母後嫁到大盛,就是由將軍一路跟隨,之後也是將軍多年守護。忠心很是難得,但阿堯此次修行又不是嫁到別人家,自然用不著他人的保護和籌謀。”
“罷了罷了,隨你吧。每個月我會差人去給你送些日用品,這總不算是擾你清修吧?”母後捏捏我的鼻子。我笑著鑽到她懷裏,“多帶吃的。”餘光中,我偷偷瞟著司馬寂,他正似笑非笑的看著我,我的心不斷的往下沉,盛堯,你還是沉不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