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西京後的蕭野,仿佛一戰下來變了個人,連朝堂封賞的大典都沒去,隻是把自己緊鎖家中。
後來,他居然還上了弘福寺,在得到住持的許可後住了進去,從此清心靜養,欲有脫離紅塵剃度出家的跡象,隻把鐵英和府中一幹娘子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冬季的嚴寒凜冽,來得也隻是個勁頭,勁頭一過,天氣也漸漸變得暖和起來。這一日清晨,他又起了個大早,起床之後便又到那寺廟後山的池塘邊上靜靜觀望。
在這裏,他已經如此觀望了三日。沒人知道,他究竟是在看什麼。
許久之後,夾雜著一絲清涼的日光透過樹梢,落在他的肩上,水中魚兒猛地一動,吹出幾個氣泡後又轉身遊入水裏。
仿佛被觸動了神經一般,他哈哈大笑,笑著起身,起身後又接著大笑。
這家夥,莫不是瘋了不成?
久久佇立在遠處亭子中的雪白裘裳美貌女子雙目注視著那忽然哈哈大笑儼然瘋癲了的家夥,神色微動,邁步出了亭台,朝他走去。
“侯爺忽然發笑,可是悟透了什麼玄機奧秘?”如同輕風一般,來到蕭野身後,她輕輕地問道。
那聲音,也緩入輕風。
“生下來,活下去,難道不是嗎?”蕭野回頭大笑,說著這才抱拳作禮:“不知姑娘到來,竟一心注意這塘中景色了,還請姑娘見諒。”
顯然,這連日來嶽琉璃每日都到這裏靜心等待,她可不介意這男人一門心思都在池塘中去。
“生下來,活下去?太深奧了,侯爺能否詳解?”
蕭野微微一笑,總算是心結釋懷了一般的輕鬆坦蕩。
“這世間的萬事萬物,其實都有存在的理由,既然有存在的理由,那就好好活下去,就這麼簡單。”
“哦?莫非,困擾侯爺的就是這個問題?”
蕭野坦蕩地聳了聳肩,跟她一路折返往亭廊那邊過去,歎息道:“是啊,戰場上那麼多生生死死,眼睜睜看著那麼多將士在刀光劍影中死去,從清晨到日落,兩萬將士幾乎全軍覆沒,生與死啊!其實有時候想想真是可悲,人活著又為了什麼?不帶一物而來,死去也帶不走什麼,與其如此,生有何意?無論生前如何艱苦奮鬥,如何富甲一方,如何聰明絕頂,如何貧弱不堪,其實,最終的結果都一樣,倒下去之後,不過一堆黃土,僅此而已!”
也許,這正是蕭野連日以來苦苦思索的東西。
當在關前廝殺血戰,忽然間卻見關口城頭上降下了自己的帥旗,那時,為自己、為兄弟們求生的欲=望多麼強烈,所以,他立即帶領兄弟們邊戰邊退,以為隻要退到關前就是生路。
可沒曾想,關門緊閉,他們連最後的生路也沒了。
那一刻,他腦中在短短片刻間忽然陷入迷茫之中。生有何歡,死又何懼!
盡管他暫且還不知道曹景芝為何要用如此卑劣的手段置他和兄弟們於死地,可是,就算得手,曹景芝能逃過生死的桎梏嗎?
他最終也隻是難逃一死,隻是時間早晚而已!
既然人生終有一死的話,死又何懼!
所以,他帶著兄弟們又折返殺回,無所畏懼。
最終,他們還是撐了下來,可關前的草原上,卻拋下了近兩萬名將士兄弟的屍體。
他們都倒下了!隱約中,蕭野聽見他們的靈魂在漫漫無際的荒野上哭泣。
誰又該來對他們進行安撫慰問?
忽然悟透玄機,他釋懷大笑,但最根本的原因,他不可能對這個萍水相逢的女子說出口。
盡管,她一直以來都像個菩薩似的在盡自己的綿薄之力給那些生活在黑暗冷寂中的人帶去光明。
畢竟有些事,知道了比不知道要好。
聽著蕭野的話,嶽琉璃仍是一臉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