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步入社會(五)(1 / 3)

虎子無精打采地跟著勞動的人群,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歸的生活,他不再多想,也不敢多想,隻是為了糊口,為了活下去,一天三出勤,別人幹多少自己幹多少,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根據別人的進度和質量決定著自己的速度和質量,當天和尚撞天鍾,打發著時間,往昔的壯誌和理想早已不知去向。收工回來,除了母親喊起來吃上兩碗不知是飯味的飯食以外,就是睡覺。也就是說,他在家的時間除了睡覺還是睡覺。王大娘知道兒子的心情不好,有時候不招呼上工,寧肯自己一個人到自留地拔拔草、耪耪地,也不招呼兒子一聲一齊去幹。盡管兒子不止一次地說過:自留地是資本主義的尾巴,是滋生資產階級的土壤,但她為了彌補口糧的不足,還是盡力想從自留地裏多收一點,不辭勞苦地管理著每一棵小苗。因為自留地裏每一棵莊稼的好與壞,收與不收,對於兩口人的家庭來說至關重要,它相當於一個生產隊的幾百棵小苗,相當於好大好大一片地的收成。王大娘從早晨為兒子做好飯下地,冒著小雨,頂著東北風,隻忙著拔苗,忘記了時間,忘記了吃飯,直到黑暗模糊了眼睛才回家。掀開鍋蓋,早晨做的飯仍原封未動的放著,她洗了手,換掉潮濕的衣服,擦火點柴熱了飯喊兒子起來吃。

“娘!你幹什麼去了?一天沒回家,衣服都淋透了?”虎子看著母親換下的濕衣服問。

“沒幹什麼。今天下點小雨,隊裏活不能幹,我到咱自留地拔拔草,莊稼也能長好點,秋後怎能多收點吧!光靠隊裏分的那點,別說細糧了,就是粗糧又夠吃多長時間的?”王大娘一邊盛著碗一邊對兒子說。

“你淋有病了別說我這個當兒子的不問你的事!自留地,自留地,荒就荒了,長草拔它幹什麼?那是禍根!我不止一次地說過,它是資本主義的尾巴,是滋生新的資產階級的土壤,碰不得,摸不得!你非得去碰,去摸,難道你想讓咱這個家——咱娘倆都成為資產階級,你才肯罷手嗎?!”虎子說話的聲音有些哽噎,情緒激動。

“孩子,娘知道你午季打場時,在勞動的空閑時間到咱自留地拔了兩把草,砸了幾個可拉,秦大海他們一幫人又是批判你,又是各莊遊鬥,使你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可你娘我也是沒辦法呀!我好話說了一大堆,甚至跪下來給人磕頭,娘也沒有怨言。可是,這個家不是娘當的,他們那樣做,那樣對待我的兒子,你娘我心裏能好受嗎?”王大娘眼噙著淚,哭泣著說,“誰的孩子誰不疼?改變不了的事情讓娘怎麼辦?……要是你爹不死唄,我何至於什麼心都去操?兒子,你不要怪娘沒本事,別說我一個婦女,就是六零年沒死著的男人,攤著這件事,人家不肯放咱一馬,又能怎麼辦?”她哭著,又訴說了從丈夫死後自己吃過的苦和累,酸和辣。“難道一次被蛇咬,永遠就不去挑水吃了嗎?沒見過有幾個人放著和水做熟的飯不吃,偏去吃生麵的?自留地要是資本主義尾巴的話,為啥上級還分給每個人?不把它砍幹淨?這樣不就不得有資產階級了嗎?這說明上邊還是關心下邊社員的。填補填補一下總比光分隊裏的那點糧食強多了!別管怎麼說,別管什麼人,怎得吃飯!隻要能吃飽飯就行。你不幹,我再不幹,咱的自留地收不著糧食,不就白分了嗎?再說我也是趁著下雨隊裏不能幹活的空,能錯到哪裏去?沒骨氣!殺頭也不過碗大個疤!”她停止了哭泣,擦擦眼淚,把飯又重新放在鍋裏,走了出去。

“虎子呢?爺爺來看看你。”秦積善拄著拐杖走了進來,王大娘在後麵跟著,恐怕摔著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