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時候是九點多,按照以往的習慣她早該困了,但是如今的蘇雨筱是個披著七歲小孩實則已經活了三十年的人,九點對她來說還早得很。
而且,她還有更重要的事兒要做,所以還不能睡。
蘇母原本隻當丈夫是帶女兒出去玩的,沒想他真能帶回來什麼,看到那小半桶黃鱔,笑得合不攏嘴。
“我放水缸裏養著,每天殺兩條給小小熬黃鱔粥喝,可以喝好久了。”
蘇雨筱聽著心裏又酸又暖。
“等會兒她就睡了,你再……”
兩人湊在一起說著話,聲音越來越小,蘇雨筱高估了自己這幅習慣早睡的身體,睡意襲來,人越來越迷糊……
心裏惦記著事兒,她睡得並不踏實,猛然醒過來的時候家裏靜悄悄的,心下喊了一聲糟糕,鞋都沒穿就跑了出去。
光著腳一路從家裏跑到村頭的老龍眼樹下,果然看見一輛大貨車停在那裏,要到城裏打工的人都上了貨車車廂,幾個嬸嬸伯母在車子外麵依依惜別。
“阿爹,別走,阿爹……”
蘇雨筱喊出聲的時候汽車已經發動了,但是她帶著哭腔又尖銳的喊聲還是驚動了所有人。
大家轉頭就見一個小丫頭光著腳丫一臉淚水的跑來,紛紛打趣說她舍不得阿爹。
小孩子任性粘著大人,卻阻止不了大人的工作,蘇雨筱的出現是一個意外,但是也阻止不了汽車開動。
為了避免更加刺激到她,蘇父連麵都沒露。
蘇母一把將她抱起來安慰,嬸嬸伯母們也圍過來逗她開心,蘇雨筱卻都聽不進去,雙手揮舞著要跑出去。
一開始或許真是為了留下父親,所以哭著跑來。但是哭著哭著,蘇雨筱就真的被眼前的一幕勾起了多年的回憶。
此時的民工不像後來那麼值錢,農村的人上城裏打工幹最苦的活,卻拿著最少的錢,最後因為勞累過度落下各種病根,蘇父又是耿直認真的人,幹活不會偷懶,身上有病有痛也忍著不說,發現癌症的時候已經是晚期了。
當時的她隻知道死亡是可怕的,而自己的父親要死了,所以她就害怕見他,不敢靠近,在他去世之後甚至還鬆了一口氣,覺得令她害怕的人終於不存在了。
直到父親去世,家裏再也沒有了他的身影,蘇雨筱才真正意識到死亡的可怕。
在往後的很多年裏,麵對困難的生活以及勞累的母親,蘇雨筱都幻想著父親其實隻是外出打工了,過不了多久就會帶著很多錢回來,他們的生活就好了,母親又可以成天在家陪著她。
後來再大了一點,更多的困難在等著她,她就在想,那時的葬禮肯定是的一場騙局,父親一定知道她懶散不思進取的性子,故意裝死來刺激她。
所以她不斷努力,不管麵對什麼困難都咬牙克服,她總覺得,當自己足夠優秀,父親就會回來,就會出現。
這樣的信念,一直陪伴著她,一直到母親也去世,這種信念就更加強烈。
再優秀一點,更優秀一點,雙親就會回來了,他們隻是躲起來了,為的就是讓她能夠督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