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的她怎麼那麼傻?竟然以為這樣的日子辛苦。離開爺爺奶奶,跑出家門,削尖腦袋往上層人裏擠。最後倒是混得人模人樣,卻有什麼用?一年到頭也回不了家幾趟,吃不到爺爺奶奶做的飯,看不到爺爺奶奶的笑容。

如今卻怎樣?縱然沒了千萬家產,沒了絕色容貌,斐鳶都不在乎。那些東西,她能掙來第一回,就能掙來第二回。隻有爺爺奶奶,才是經不得失去的。

頭頂是炎炎的烈日,腳下是被烤得熾熱的土地,周身吹著熱辣辣的風,李氏走了一段,臉上就流下汗來。抬頭看見小孫女兒滿臉笑容,很是來氣:“你瞧瞧你,犯什麼傻?這麼熱的天,你非要跟來,給你草帽,快戴上。”

斐鳶隻是嘻嘻笑,鑽過去頂了草帽,便背著布袋一溜兒小跑,快活地走在前麵。

到了田裏,李氏去接斐鳶肩上的布袋:“阿鳶在地頭玩吧,我跟你爺爺去幹活了。”

斐鳶躲過她,將布袋塞進屠老漢的手裏,然後搶過屠老漢的鋤頭,說道:“我跟爺爺先幹一會兒,累了就換奶奶。”

“你這孩子,你從沒幹過農活,你不會這個,不要礙事。”李氏有些生氣了。

“我會。”斐鳶說道,把著鋤頭,彎腰刨起坑來:“坑不能刨太深,不然種子長不出來。也不能太淺,種子會被曬幹的。”說話的工夫,已經利落地刨了三四個坑,個個深淺、大小都差不多,又整齊又均勻:“奶奶你瞧,是不是這樣?”

李氏和屠老漢看著這一幕,全都驚訝起來:“阿鳶,你何時會的這個?”

他們從來舍不得小孫女兒吃苦受累,十三年來,根本沒讓她摸過一丁點兒農活。可是看著小孫女兒的架勢,卻是老辣熟練的老農民,這是怎麼回事?

“我爹爹可是中過榜眼的,身為他的閨女,我也不能太笨不是?”斐鳶一邊彎腰刨坑,一邊說道。

李氏和屠老漢聽罷,不由相視一眼,有些擔憂。小孫女兒好些年沒有提過她爹娘了,今兒怎麼突然提起來了?

“爺爺,你快把種子點進去,不然一會兒坑就幹了。”斐鳶不知二老的心思,一心隻想替爺爺奶奶分擔點兒農活,彎腰把著鋤頭,埋頭刨著一個個坑。

屠老漢收回目光,提起布袋,掏出一把種子,往每個坑裏放了三四粒,放完便用腳尖把土壤蓋上,再微微踩實了。

李氏狠狠瞪了一眼悶葫蘆似的屠老漢,走在斐鳶前頭,用鞋底把先前割小麥時留下來的麥茬踩倒,不讓它們刺傷寶貝小孫女兒,口中試探問道:“阿鳶啊,怎麼提起你爹爹了?”

十三年前的一個晚上,在京裏做官的大兒子突然回來,留下一個女嬰,隻來得及說出一個名字,就匆匆離開了。隨後,與大兒媳一起,再無音訊。

小孫女兒從小就長得黑,不像屠家人的白皙,但是像那位隻見過一麵的大兒媳,五官秀美動人。李氏和屠老漢憐惜她沒有爹娘在身邊,對她百般疼愛。卻不料當年雖然膚黑但是靈秀喜人的小娃娃,漸漸長成了又黑又矮的大冬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