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飛鳶頓了頓,抬腳跟了進去。
“放上來。”沐神醫挽袖淨手,眼神往床上一瞥,示意孟莊主道。
孟莊主便將阿容輕輕放在床上,而後取了剪刀,利落地剪開箭支周圍的衣物。
沐神醫打開櫃子,取出藥箱,拿出紗布、止血藥、銀針、魚腸線等物,在案上依次擺好,然後走過來,俯身打量阿容的傷勢。未幾,略略點頭:“他倒是命好,這箭支險險避開了主要血管,否則早就失血而亡了。”
阿容臥在床上,聽見沐神醫的診斷,因著傷痛與疲乏而略有些失神的眼睛眨了眨,忽然抬起手,抓過屠飛鳶的一隻手,放在自己的臉上。
屠飛鳶低了頭:“做什麼?”
“摸摸我的臉。”阿容低低說道。薄薄的唇失去了鮮豔的光彩,臉頰有些蒼白,看起來疲憊虛弱,格外惹人憐惜。
屠飛鳶便摸了摸他的臉,低低地道:“乖乖的,不要怕。”
沐神醫抬起頭來,看了屠飛鳶一眼,又將目光下移,落在屠飛鳶的手上。隨後收回視線,直起腰身對孟莊主道:“去把我們絞葡萄架子的大鉗子拿來。”
孟莊主應聲出去:“哎!”
“過來,我給你看看胳膊。”沐神醫對屠飛鳶招了招手。
原本她見屠飛鳶對阿容薄情,心裏很是失望。然而當屠飛鳶抱著阿容回來,臉上滿是汗水時,不由明白,她誤會了她。屠飛鳶一路抱著阿容走來,累得都發抖,卻還照顧阿容的心情,摸著他的臉安撫他。這樣一個細心溫柔的女孩子,沐神醫忍不住心中憐惜。
“我沒事。”屠飛鳶驚訝地抬頭,隨後搖了搖。
沐神醫道:“過來我給你紮幾下。否則,這幾日你的手臂別想抬起來了。”
屠飛鳶不禁有些詫異,頓了頓道:“我先前對您說的話,全都是肺腑之言。”
煜王爺帶人去追阿容時,她的自保論?沐神醫不由一臉微笑,取了兩根銀針,向她走過去:“你何必嘴硬呢?”
如果她真的心硬如鐵,就不會抱著阿容回來。
阿容被煜王爺派人追拿,跑了也不知多遠,她不僅找到了他,還將他一路抱了回來。沐神醫微微側眼,看著阿容雙眸半閉,把臉頰埋在屠飛鳶的手心裏,嘴角笑意更深。若屠飛鳶是個冷硬無情的人,阿容絕不會如此依賴她。
屠飛鳶有些摸不著頭腦,沐神醫為何對她露出這樣慈愛的神情?然而沐神醫肯給她看胳膊,她求之不得,便道:“多謝沐神醫。”
孟莊主回來時,沐神醫正好給屠飛鳶下針完畢。
“何時給那孩子除箭?”孟莊主問道。
沐神醫收了銀針,又淨了手,走到床邊,看了看阿容的傷勢,道:“從這裏剪斷。”
孟莊主的手裏提著一隻兩尺餘長的形狀怪異的大剪刀,按照沐神醫的指示,準備下剪子。屠飛鳶看著這一幕,驚訝不已:“這箭支乃是精鋼所造,也能剪斷?”
“能的。”孟莊主說道,剪刀鉗住箭支,用力一握。隻聽一聲“嘎嘣”,箭支頓被絞斷,半截尾羽掉落在地,發出“叮”的一聲。
屠飛鳶微微瞪大眼睛,這樣也行?不由偏頭看向阿容,暗暗感慨,他的命倒是好。
“阿鳶不知,這本是我打葡萄架子時,特意請了鐵匠打造。”孟莊主俯身拾起掉落在地的箭支。
葡萄生長到一定高度,便需要架子供它們攀附。孟莊主本來用竹竿搭建,後來葡萄品種越栽越多,每年都有漚了的竹竿需要替換、補足,便索性向京中申請了鐵條,替換下竹竿。因著鐵條更加堅固,想要拆換卻艱難了,孟莊主便又請鐵匠打造了一把特製剪子來用。
沐神醫走到床邊,準備為阿容拔箭。才一觸到他的腿,驀地阿容的腿一抖。沐神醫抬頭,對屠飛鳶道:“你抱著他的腿,別叫他亂動。”
這間屋子裏,阿容最依賴信任的人便是屠飛鳶。被屠飛鳶抱住腿,嘴巴便撅了起來:“痛。”
“叫你不小心?”屠飛鳶凶他道,“忍著!不許動!”
阿容的眼中便湧出一股委屈,隨即抿起唇,忍住不說話了。
“我要拔了。”沐神醫垂眼專注在箭支上,握住箭頭,順著傷口的方向用力一拔!頓時,鮮血便湧了出來,沐神醫丟掉箭頭,拿了紗布與止血藥,動作熟練地給阿容包紮上。
屠飛鳶抱著阿容的腿,隻見他疼得渾身發抖,心裏十分不忍。輕輕拍了拍他的手,安撫道:“好了,包上就好了。”
“痛。”阿容仰起眼睛,撅起嘴說道。
屠飛鳶卻一點兒也舍不得罵他了。他才是個孩子,吃了驚嚇,又受了傷,卻連大聲痛叫都沒有,一路上也不曾抱怨,隻撒嬌地道兩句痛,算什麼呢?軟聲哄道:“很快就不痛了,你再忍一忍。”
孟莊主和沐神醫聽她語氣溫柔,皆是滿眼含笑,孟莊主不禁點頭道:“阿鳶是個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