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定了，四月十二，煩請宮姑娘移駕寧國侯府。”言豫津一擊掌，錘落定音。
謝弼佯裝嫉妒地笑稱大哥太占便宜，旁邊有人過來湊趣祝賀，言豫津神采飛揚地左右答禮，宮羽撫弄著鬢邊的發絲淡淡淺笑，一片熱鬧中，隻有梅長蘇眼簾低垂，凝望住桌上玉杯中微碧的酒色，舉起杯，卻被一隻手隔空攔下，手指冰冷的溫度顯現出了那人的身份，心下了然，隻是現在無暇顧及這些，隻得鬆手，重新端起桌上的一杯溫茶，一飲而盡，和茶咽下了喉間無聲的歎息。
北冥寒從梅長蘇手中截下酒杯，慢慢晃了晃杯中有些翠綠的酒色，輕輕仰了下頭，緩緩將之飲入唇內，微垂眼瞼，掩住了目中閃動著的沉沉眸色。
剛才梅長蘇同宮羽不過目光短暫接觸了一下，宮羽便迅速移開了目光，臉上也有些緋紅，雖然因為角度光線位置原因沒有人看見，但北冥寒是何許人也，隻一抬首便將兩人的神態盡收眼底。
這個宮羽，所謂的青樓女子，不論她的身份如何，不管她是梅長蘇的部下，或是愛慕者，還是合作者。但，她絕對是梅長蘇在金陵一枚極為重要的棋子。
雖不在意，但她必須得了解情況。
不走主街走小巷，雖然路程繞得遠了一些，但速度卻快了好幾倍。踏著青石板上清冷的月光，耳邊卻響著不遠處主街的人聲鼎沸，頗讓人有冰火兩重天的感覺。
北冥寒靜靜的跟在離梅長蘇身旁，一步一步的走，無聲無息，就好像她這個人，不露聲色之間萬物深藏入心。
北冥寒突然停下腳步，梅長蘇也在前方停下，側過身看她，怎麼了？
“長蘇。”北冥寒輕輕開口，清澈見底的眼中倒映著梅長蘇的模樣，“今天上元夜，陪我……逛逛吧……”
“……好。”梅長蘇聽見北冥寒叫他的名字，心裏有一種莫名的說不出來的感受，來不及深究，梅長蘇就聽清了她後麵那句話中的懷念之意，仿佛穿越了時光，不禁讓他想起了十多年前的今天。
那一天，有霓凰，有穆青，有景睿，有豫津，有景琰，有祁王，有父親，有母親，有很多很多人，還有…林初……
從小巷走出，比聽見更加直觀的看見了螺市街的樣貌，那是一片繁華浮豔，紙醉金迷的景象。
雖說是逛，北冥寒也隻是將雙手攏在那勝雪白袍的寬大袖中，慢慢的走在街道上，臉上滿是平靜，隻是目中帶著幾分懷念、幾分欣賞之意，而更多的卻是一種享受，仿佛對於這次逛街已經期待已久。
四射的光芒打在北冥寒的臉上，使她整個人都顯出了一種別樣的魅惑之感。隻可惜梅長蘇現在無心欣賞，他現在的動作與北冥寒如出一轍，隻是他臉上的情緒比北冥寒單純多了，那是一種純粹到了極致的懷念。
“看到那些燈籠了嗎？”梅長蘇指了指前方不遠處賣燈籠的攤子，“以前有一個人最喜歡金魚模樣的。”
“隻是另一個人卻不同。”
似乎是觸景生情，梅長蘇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北冥寒在一旁靜靜的聽著，這一刻，仿佛他們都是旁觀者，在看一個故事。
“那個人啊，總說隨便什麼都可以，於是他真的就隻是隨便選了一個東西，可就是那個隨意至極的東西，那人卻笑得一臉燦爛。”
“那是他唯一一次見到她笑得那樣燦爛。”
因為不久之後那個人便消失得徹底……
“或許是因為那個時候她還是個孩子吧，那個時候，她還沒有現在這麼的陰狠毒辣，她還保留著心底那份最純真的美好。”
北冥寒平靜的接過梅長蘇的話頭，淡淡的敘述，滿眼寂靜，不帶以往的任何私情。
“而且在那個時候，擁有一個這種東西可以說是她夢寐以求的事。在更久之前，那個孩子，隻能站在最為陰暗的角落，滿臉羨慕的看著其他孩子，看著他們手中的東西，望著他們身邊的人。”
夜的香氣彌漫在空中，織成了一個柔軟的網，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裏麵。眼睛所接觸到的都是罩上這個柔軟的網的東西，任是一草一木，都不是象在白天裏那樣地現實了，它們都有著模糊、空幻的色彩，每一樣都隱藏了它的細致之點，都保守著它的秘密，使人有一種如夢如幻的感覺。
就好像北冥寒這個人，寂靜的站在一個至高點，俯瞰著這天地萬物，便如同那沉沉暗夜中唯一一個被萬千星輝籠罩著的明月，如此皎潔，如此孤寂，卻也涼如寒潭。
眾星拱月，月觀星。
梅長蘇盯著北冥寒凝視了很久，北冥寒也目不斜視的看了梅長蘇很久，久到忘記了時間。
“今天會放花燈。”許久之後，梅長蘇才輕輕的小心翼翼的開口，帶著一種不忍心觸碰的憐惜，“你……去嗎？”
“當然。”北冥寒勾起了嘴角，應下話來，隻是卻好像又發現了什麼，轉而對著梅長蘇說道，“有人找我，你先走吧，我能找到路。別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