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蕪的郊外,人跡難尋,呼嘯而過刮起殘葉沙土的冬風,讓站在山坡上的人抱緊身體打了個冷戰。
現在應該出了西塘鎮了吧……
洛華燈環著胳膊以抵禦寒風的侵襲,出來的時候她連一件衣物也沒帶,那麼慌張,那麼心痛,根本顧不得這麼多。
爹娘、姐姐肯定發現了她的失蹤,他們著急的不得了吧。
可是……她別無選擇嗬……
一件披風搭在了身上,華燈回過頭,一張黝黑剛正的麵孔映入眼簾。
“謝謝。”她輕聲說。
石霍環手站在她的旁邊,望向南方,“又在看西塘?”
斂下落寞的眼眸,華燈迷茫的看著遠處,“看,又能怎樣?反正也看不到。”
“你後悔了?”
搖搖頭,她細聲卻堅定的回答:“不,不後悔。為了笑哥哥,華燈不能後悔。”
蒼涼的悲傷自眼底逝過,石霍轉身不再看她,那沙啞刺耳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山坡周圍。
“天冷,你進破廟吧。”
華燈轉過頭,視線落在那滄桑的背影上,沉默半晌,她出聲喊住他,“謝謝。你是個好人。”
好人?多諷刺的讚美。
石霍沒有回頭,華燈沒有見到他蒼涼的近乎絕望的表情,但她聽見了他聲音中的濃濃傷痛。
他說:“你和她不一樣,她不會對別人這麼溫柔,她永遠都是清冷凜冽得讓人不敢靠近。”
“因為我不是碧箏姐姐,我隻是華燈,我隻活在華燈的世界裏。但我相信,碧箏姐姐是溫柔的,因為她愛笑哥哥。”
微微側頭,石霍緊抿著唇,“難道你不怕他將你當成她的替身?”
甜甜的綻開一個笑靨,華燈揚起頭。
蒼涼的天空一片灰藍,可是她知道不管走到哪兒,她和笑哥哥一直都是生活在同一個天空下,一同呼吸著這世上的氣息。
這樣就夠了。
“不怕,怎麼會怕呢?因為華燈相信笑哥哥啊!”
篤定、認真、幸福,她的語氣深深挫敗了石霍僅剩的一絲希望。
他痛苦的閉上眼睛。
千年了啊,他為她活了千年,到頭來卻發現這千年來她從無一刻屬於過他,不管是今生,還是來世,她始終隻愛著一個人;不管有沒有前世的記憶,她始終那麼決絕的愛著。
那他呢,他的隱忍、他的悲痛,到底值不值得?
他又算什麼?
思念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著轉兒,但始終,華燈不曾讓它落下。
她仰著頭,笑得燦若星輝,在心中輕輕呢喃,不斷的告訴自己:不可以哭啊,華燈!你要乖,不可以哭!哭了就代表不相信自己,哭了就代表放棄希望!你要堅強,為了笑哥哥!
“笑哥哥……華燈好想你……好想……”
“華燈!”
驀然間,一個清越穿雲的聲音讓在場的兩人都被狠狠的定在了那裏。
遲疑的低下頭,華燈被淚水模糊的眼中見到了一個青色的挺拔身影站在山坡彼端。
飄揚的衣擺清俊出塵,一雙璀亮的眸子很溫柔很溫柔的看著她。
“……笑哥哥……”
終於,一滴滾燙的淚珠自眼角滑落腮旁,華燈喃喃的低吟出那個刻入心髓的名字,她不知所措的看著那個烙進心底的身影。
眼前一花,她腮旁的淚珠被一隻白皙修長的手輕柔拂去。
“傻丫頭,我來了。”
溫柔的嗓音飽含深情的在耳邊呢喃,俊美離世的麵容緊緊的望著她。
華燈顫抖著唇,淚水一顆接一顆的滾落。
她聽見那再也堅定不過的聲音在她耳旁說:
“我來了,華燈。笑哥哥再也不會離開你。”
“笑哥哥!”重重的撲在那青裳懷中,熟悉的氣息讓華燈嚎啕大哭。
心,瞬間成為自己的。
“笑哥哥,華燈好想你!華燈好想你啊!”
單君笑隱忍著眼中的酸澀,緊緊抱住她,一遍又一遍的說:“對不起華燈!對不起!笑哥哥再也不會離開你了!再也不會……”
眼前這一切猶如晴天霹靂。
石霍震驚的看著這一場重逢。
為何會這樣?為何!
心頭掠過的痛不欲生的感覺,讓他再也控製不了理智,他手掌一翻——
唰!
刺耳的聲音驚醒了哭泣的華燈,她猛然推開單君笑,不停的後退,“不!笑哥哥快走!快走!”
“華燈!”急切的伸出手,單君笑想把她拉回。
“笑哥哥快走啊!”大聲的吼著,華燈轉過身,看著石霍鐵青的臉色和他手中冷冷清輝的除魔棒。
她張開雙臂擋在他與單君笑之間,悲切的喊著:“不!求你!放過他!華燈跟你走!跟你走!”
緊握著除魔棒,石霍剛硬的臉上淒色難掩。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算什麼算什麼!”
淒厲的吼聲震聾欲耳,華燈虛弱的踉蹌向後倒去。
一個欺身上前,單君笑扶住了她,“我不會讓華燈跟你走!”
決絕而篤定的聲音,深深透著誓死一戰的決然。
華燈看著那俊然的背影,淚水如珠子斷線一樣顆顆滾灑。
她真的好愛眼前這個人,真的好愛好愛!
伸出手,她緊緊抱住單君笑的腰,把臉埋在他的背上,“華燈不走!笑哥哥!華燈不走!”
旋身一把抱住華燈,單君笑深深的吻著她的額頭。
“華燈!笑哥哥不會讓你走!不會!”
手中的除魔棒不停的晃動,石霍重重把它按在地上,狠狠的壓製著它。他另一隻手捂著胸口,仿佛窒息般盯著他們。
灰暗的天罩著昏沉的大地,悲涼的空氣一點一點滲進人的心扉。
單君笑回過頭看著石霍。
他們如鷹般陰騖的盯著對方。
兩人的眼中透著相同的濃烈殺意,狂揚的氣勢讓四周草木皆兵。
華燈被單君笑緊緊攬在懷中,感覺著四周劇烈波動的氣流。
良久,沙啞的聲音打破僵硬的對峙。
“你們走吧!”
飽含深切痛意,難掩蓋說話人的淒哀絕望。
單君笑鬆開手,華燈自他懷中抬起頭。
映如他們眼簾的是石霍寥落遠去的背影。
“笑哥哥,他……”那魁梧卻透著無盡悲哀的背影,讓華燈心生淒涼,酸疼不已。
“他是真的放棄了……”淡淡的,單君笑說。
他望著石霍的背影,深深為他折服。
方才的對峙,讓他們在彼此身上找到相同的氣息,那種決然不屈的感覺使他們看到彼此的佩服。
很可笑,他是僵屍王,而他是驅魔族人,可他欣賞他的剛強硬朗,他佩服他的坦然不屈,明明是敵對的人,卻在那眼神的短短對峙中找到了惺惺相惜。
如果可以,他們也許會是很好的朋友。
更也許,他們已是朋友。
天,冰涼徹骨。
破廟內,華燈靠著單君笑,幸福甜蜜的笑含在唇角。
“笑哥哥,華燈好高興。”
“華燈,你知不知道大家為你很擔心?”
“對不起……”垂下頭,華燈輕輕握著單君笑的手,“對不起笑哥哥!”
汲取著那雙溫暖的手中的熱量,單君笑無法想象如果再一次失去這個女孩,他會變成如何的瘋狂。
輕輕抬起那張泫然欲泣的小臉,單君笑溫柔的安慰道:“好了,不要難過,隻要你平安就好。”
乖巧的點點頭,華燈趴在單君笑懷中,“當時他想傷害笑哥哥,華燈沒有別的辦法,華燈要保護笑哥哥……”
她愧疚的看著他,“笑哥哥,華燈覺得他好可憐……其實他是個好人……”
撫著她的臉頰,單君笑望著廟外蒼涼的天空掠過幾隻老鷹,想起那張剛硬的臉龐,不禁微微歎息。
“情”字弄人。
予他予自己都是。
廟中的火堆劈裏啪啦的響著,給寒冷的的小廟帶來一些溫暖。
黑夜漸漸降臨,華燈昏昏欲睡。
脫下自己的外衣給她蓋好,單君笑輕輕把她放在稻草墊上。
凝視著那嬰兒般無邪的睡顏良久,他才收起無限溫柔的目光,無聲無息的走出破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