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出一口唾沫,吳青蟬笑了笑,他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腰間,但是摸了個空,然後他想起來今天他沒拿他的左輪,因為他認為今天發生的事情完全用不上兵器,他隻負責笑和嘲諷就夠了。所以你看,徐遲安總是能給人驚喜。原本隻是想教訓 一下他的信念被他這一拳完全改變了,吳青蟬決定不教訓徐遲安了,因為他要廢了徐遲安。
豎起大拇指,吳青蟬呲著帶血的牙,幾乎像是吼一樣地大聲說道:“徐遲安,牛逼!”
吳青蟬快樂地離開了,還有那一幫驚疑不定羞愧不已的跟隨者。
今天第二次抽了下鼻子,徐遲安掏掏自己的兜,然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五塊錢的鈔票,他想去買一包煙,但是在買煙之前他要把這張鈔票弄的平整。徐遲安細心地用手想要撫平那些褶皺,可是那些褶皺就像傳說中的記憶金屬,手指按壓下去馬上就像彈簧一樣恢複原狀。徐遲安感到一種無力感,有種已成事實的絕望。他最終還是不能以坦然平整的鈔票來換回一盒煙。
徐遲安買回了煙,然後發現沒有火。他掏遍全身,可是找不到一隻火機的錢。這是一種更甚於剛才的恥辱,但是徐遲安已經沒有力氣臉紅了。還好老板認識徐遲安,他送了徐遲安一盒火柴。
真是難以想象在這個時代居然還有火柴這種東西存在,這種將和人類曆史差不多的古老智慧拖到了二十一世紀的東西渾身都沾滿了行將就木的氣息,徐遲安深嗅一口氣,那種火與木奇怪的混合體鑽進了他的鼻腔裏,讓他迷醉。就算隻是為了這盒火柴,徐遲安也要抽一支煙。
徐遲安是不抽煙的。他們家的人都不抽煙,因為抽煙有害健康。
可是偶爾抽一支煙在徐遲安看來也有些必要,一直不抽煙,他的身體會對這種味道陌生,而徐遲安不喜歡陌生的感覺。
學校的路旁有著平整的錯落石墩,徐遲安挑了一個坐上去,翹起腿,劃開一根火柴,上麵燃燒的火使得火柴宛如一個小小的火炬,就這點來說,倒是任何火機都難以比擬的。點著煙,徐遲安吸了一大口,濃烈的煙在他的口腔肺葉裏騰雲駕霧,但是徐遲安忍住了咳嗽,他用十二萬分的精力來對抗這種來自物質而非精神本身的刺激。他感覺那像一把剃刀,煙霧入口的時候剃刀也就刮過了他的五髒六腑,可是很爽。
徐遲安閉上嘴,放棄了呼吸,細致地感受尼古丁是怎樣侵入他的細胞的,這種自殘式的享樂讓徐遲安心裏好受了很多。但終於他還是吐了出來,放聲大咳,直咳的眼淚都湧了出來。
“爽,我操!”徐遲安大笑道,他也不常說髒話,說出了這句話證明他是真的爽。把剩下的半支煙仍在地上,徐遲安用腳在上麵踩了兩下。他隻吸了一口,但是吸掉半支,可是這已經足夠了。這已經足夠他思考所用了。徐遲安用了半支煙的時間來思考是不是要和吳青萌分手,但是結果他還是選擇繼續下去。
和吳青萌的問題徐遲安一直放在心裏。正如今天所發生的,如果他和吳青萌繼續交往下去那今天的事情還會一次兩次無數次地發生,他和她的家庭之間根本就是一個無法調和的矛盾,但是如果就此分手呢?徐遲安不知道吳青萌受不受的了,他知道自己肯定得難受的不行。他從來沒有對一個女孩子這麼用心過,所以如果可以,他還想繼續下去,真到走不動的那一天,那時……那時再說吧!徐遲安發現自己的事情一旦涉及吳青萌,就會變得猶豫不決起來。
至於是不是吳青萌背叛了他,徐遲安敢拿自己的命來賭不是,什麼事情他都隻是猜測,但是對於吳青萌性格上的認識這一點,徐遲安擁有絕對的自信。他相信自己所想的就是吳青萌所想的。而且他也不準備把今天的事情告訴吳青萌,她就是一個小孩子,而小孩子是不應該有煩惱的。
抬起頭看了看外形依舊但是實質上已經是改弦易張的順風快遞,徐遲安發現那種暫時的幹擾並未起到真正的作用,還是那麼不爽啊!好吧,既然你們想要,那就給你們了,但是別嫌燙手。
* * * *
似乎是故意姍姍來遲般的,阿士頓馬丁以一種明顯看得出放慢的速度出現了吳德邦和吳文鐸的眼前。
吳文鐸眨了下眼,這丫頭,今天是有點不同尋常!
吳青陌開車,雖然不會開的風風火火,但也絕不會斯文到與世無爭,眼前她的開車速度已經慢到了一個昭然若揭她有心事的地步。難道老爺子猜的不錯?可是陌陌毫無理由會有這樣的表現啊!
但是下了車的吳青陌卻完全沒有吳文鐸想象中的樣子,她的表情無懈可擊,不是無懈可擊,而是和以往一樣,即便是以善於觀察人著稱的吳文鐸也沒看出她有什麼異樣。
走了兩步,吳青陌笑了一下,這時候吳文鐸才看出她笑的實在是有些勉強。
“爺爺,大伯,怎麼還到門口來接我了呢?”吳青陌上去挽著吳德邦的手,笑道。
吳德邦哈哈一笑道:“跑跑好,都快閑出病來了。”頓了頓,吳德邦又說道:“你不多在那住兩天?曉蕊恐怕要不高興嘍。”
但是吳青陌卻沒有露出她該露出的表情,她沒什麼變化,隻是淡淡一笑,說道:“爺爺大伯,咱們去屋裏說話吧,我想說一點事情。”
“陌陌,今天你怎麼怪怪的。綠龍浮嶺發生的事情我已經聽萌萌說了,打電話問你你自己也說沒什麼,但是現在看你明明就是有什麼,到底發生了什麼?”吳文鐸顯得憂心忡忡。
“真的沒什麼。我想說的也不是這件事。”
吳德邦和吳文鐸互看一眼,既然不是這件事,那麼她想說什麼!
帶著疑惑三人回到了房間。吳青陌不說話,她走路時有些心不在焉,眼神飄忽的像是兩片凋落的葉子,似乎隻是身體在行動,精神在另一個世界裏專注於某個問題而無法抽出身來。
等到三人都安安靜靜地坐在了那裏,服侍的人也都被趕到了外麵後,正式的談話才要開始。這是一場正式的談話,至少吳青陌已經把這場談話的氣氛營造的正式無比。
“爺爺,大伯,在說這件事之前我想和你們說一些話。”吳青陌說這話的時候站了起來。
一個從來都是乖巧的,理智的女孩子突然表現出一種和平時完全不同的行為時,那麼她所帶來的驚異也同樣猛烈。
“我爸的樣子如果沒有照片現在我已經記不起來了,即使見到也會陌生。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但是在時間上不占一席之地。在我的記憶裏決定我的成長的是您和爺爺,你們對於我的重要意義我也說不清。你們容忍我的一切,也許是因為我爸吧,我能夠感受到這種超越對於萌萌和青蟬他們的包容,我珍惜這種感情,我也知道,即使做什麼也無法報答你們的養育之恩。”
吳德邦歎口氣,吳文鐸的眼睛卻變得銳利起來,他敏銳地意識到吳青陌所要講的事情一定是了不得的大事,不然她不會說出這樣一番話。這是一種大家暗自明白的事實,雖然各自明白,可是不說出來就會有相當大的緩衝餘地,在對於感情、利益的傾向性上就不必承擔過分的負擔。但是你說出來之後,界限就明晰了起來,你該做什麼,什麼地方該有什麼樣的態度,就變得更加明確,也就意味著把參與雙方向前推進了一大步。
“陌陌如果你是這樣想的話其實大可不必,你爸沒了,我把他的擔子接過來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有什麼好感恩的呢?你雖然喊我大伯,但是你應當明白我從來是拿你當女兒看的。你之所以這麼說就說明在你心裏和我和你爺爺始終還隔著一層,這其中有我的責任,我雖然把你看做女兒卻從來沒有真正地像是父親那樣地了解你,但是你要知道,陌陌,你最最親近的人永遠是你的家人,真正對你好的為你著想的也永遠是我們。”吳文鐸心中確實對吳青陌有些愧疚。雖然他把吳青陌和吳青萌吳青蟬平等來看,可是卻忽略了除他之外的人,別人,甚至說何妍婉,也會拿陌陌當做他吳文鐸的孩子嗎?這是一個人的成長環境,敏感如吳青陌,自然在這樣的環境中會多生出一些心思。
“你大伯說的對。”吳德邦接口道,“陌陌,無論以前是一種什麼情況,也無論你在綠龍浮嶺發生了什麼,但是都讓他過去吧!我老了,也經不起折騰了,能看著你長大成人也沒啥遺憾了,其他的事情全都不想放在心上。什麼無法報答之類的話以後不要再說了,不是你應該說的話。”
吳文鐸驚異地看了一眼吳德邦,不知道他說的話什麼意思。但是吳青陌在吳德邦有意無意地凝視下卻低下了頭,可是卻不是感動的表情,似乎,臉上還有幾分木然。
“爺爺,您說的話我都懂,但是這件事我依然要說出來。我不能……”吳青陌抬起頭看向兩人,說的話停在了那裏,似乎需要停下來蓄一下力才能繼續說下去一樣。“我不能埋在自己心裏,也正是因為我不想和你們見外才要說出來。”
像是被電經過一樣,吳德邦的嘴唇翕動了幾下,但是最後還是停了下來,閉的緊緊的,嘴唇上隻留下一條立體感極強的縫隙。他的眼睛堅強地凝視著吳青陌,衰老的身體此時似乎能夠扛下所有的重壓。
這樣緊張的氣氛讓吳文鐸頗有些透不過氣的感覺,他很久沒有見過父親這樣了,這種如臨大敵的表情讓吳文鐸不能不緊張。這一定是一件不好的事情,還是從吳青陌嘴裏說出來的不好的事情。那麼究竟是什麼呢?吳文鐸目不轉睛地盯著吳青陌,想知道她究竟能說出什麼駭人聽聞的話來。
“我對不起萌萌。”吳青陌說道。
很清晰地,吳德邦的嘴裏傳出一聲呼氣的聲音,像是商店門口那些廣告充氣拱橋,在支撐一天之後被抽掉空氣之後的歎息。如釋重負。然而吳文鐸的一顆心卻一下提的老高。怎麼會和萌萌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