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文革蒙難(2 / 3)

馬光想了一肚子的心裏話,要到會上和大夥說說。

馬光想得太簡單了,他低估了這些人的能量。事情的發展遠比他想象的複雜得多。

會議一開始,就讓馬光站到台前去,麵對群眾。馬光去了,挺胸抬頭地站在那裏。張傑第一個發言。他走到馬光跟前,說:“馬場長,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能回答嗎?”

“說吧,凡是我知道的,我都會說出來的。”

“好哇,現在回答第一個問題。”張傑像是在審問犯人似的。

“第一個問題是,你在革命隊伍裏脫過隊嗎?回答。”張傑一字一板地問道。

馬光一愣,怎麼問起這個問題,看樣子,我是低估他們了,他原先的在心裏想好的話語都不能說了,他得仔細慎重地回答這個問題。免得他們抓住他的“小辮子”。

馬光在琢磨思考如何回答這個問題,群眾中就開始議論了。

李六立即帶頭喊起了口號:“馬光,快回答!”

下麵不明真相的群眾響應:“馬光,快回答!”

李六又喊:“馬光不老實,就讓他滅亡!”

下麵的人也接著喊:“馬光不老實,就讓他滅亡!”

這時,馬光鎮定下來,他說道:“我脫過。不過-------”此言一出,全場頓時一片騷動。怎麼,他難道脫過隊,脫過黨,這樣的老革命,也存在這樣的問題?劉少奇是大叛徒、大內奸、大工賊,都混到中央去了,睡在毛主席的身邊。難道在這個農場,也有這樣的人物?連他自己都承認了,還會有錯?會場沸騰了,還有誰會認真聽馬光的解釋呢?馬光的發言聲音被淹沒在一片混亂和吵鬧之中。

這個情況是柯穆提供的。他在石花鎮時,就聽說馬光負傷後被當地老百姓救了,部隊很快突圍轉移了,馬光到哪兒去找部隊?後來在地方遊擊隊裏幹了大半年時間,再後來,就遇到部隊歸隊了。就這麼簡單。讓柯穆沒有想到的是,他們竟然利用了他提供的情況,斷章取義地發問,從而又利用了群眾的情緒。

夏雲、馬榮、李文桐、小分頭他們都在現場,看到出現這種場麵,也是始料未及的。夏雲心裏責怪馬光:你真是個老實人喲,在這種形勢下,你是不能這樣回答這個問題的。你完全可以這樣回答:我馬光從來就沒有脫離過革命隊伍,脫離過黨!實際情況也是這樣的呀!當張傑再追問時,你就可以從容地解釋當時的情況,說明你負傷以後仍舊在戰鬥,仍舊在革命隊伍裏,不是嗎?馬光呀馬光,你這樣的回答,容易讓革命群眾誤解你的。

“同誌們,革命群眾們,你們已經清楚了第一個問題。馬光的帳我們要一筆一筆地和他算清。現在,讓張傑提問第二個問題。”李六打斷了馬光的發言,讓張傑繼續提問。

“這第二個問題嘛,我想馬光場長不必回答,大家就會知道答案。我想說的是,馬光在曆史上也有不光彩的一頁,反對黨、反對人民的罪惡的一頁。”張傑語出驚人,不僅使下麵的群眾感到驚訝,也使在台上的人們頓時瞠目結舌。大家都急於想知道具體的內容,張傑就是不急於端出來。他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讓在場的人們去猜想,猜測,揣摩,留一個懸念給大家,以達到製造一個爆炸性的新聞。

等人們議論得差不多的時候,張傑開口了,說:“馬光在石花鎮上槍斃了一個冒著生命危險給我軍送重要情報的地下交通員!馬光,你說,有沒有這回事?”

人們立刻一陣轟動。這個消息不啻一顆重磅炸彈,震得人們頭皮發麻:難道在馬光身上真的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嗎?那麼好的場長,那麼優秀的幹部,那麼受人尊敬的老革命,大家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可事實就是這樣的殘酷:馬光在台上沒有吭聲,沒有否認,他隻是站立不住,用手按住頭,幸虧小分頭上去扶住他,他才沒有摔倒。

看到這一幕,突然有人大喝一聲,“我來回答,我來解釋!”大家定神一看,原來是陸政委。陸政委不知什麼時間來到了會場,隻見他走上台去,站在台前,向大家揮揮手,會場立刻安靜下來。

陸政委說道:“同誌們,我剛剛來到會場,聽到了張傑的問話。馬場長不願解釋,我來替他說。人都會犯錯誤的,這個世界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人,這是毛主席說的。毛主席還說,犯了錯誤不要緊,隻要改正就行了。允許犯錯誤,允許大家改正錯誤。改正了就是好同誌。我先糾正張傑的用詞。不是槍斃,是誤傷。人在激動的時候,槍走了火。就是這麼回事。為這件事,馬光同誌已經受到了嚴厲的處分,他從一個團長降到了一個兵。但馬光同誌沒有背思想包袱,他深刻地檢討自己,在艱苦的鬥爭歲月裏改造、磨練自己,黨組織已經肯定了他,他又從一個兵,成長為師級幹部。難道我們就不能原諒他,繼續抓住他的曆史過錯不放嗎?這是唯物辯證法嗎?這符合毛主席的教導嗎?”陸政委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的話,最後反問三個問號,讓人們開始冷靜下來,好多人開始小聲議論起來。

陸政委真不愧為老政工了,他引用毛主席的話,來強調自己話的分量和比喻的正確,讓張傑等人覺得無暇可擊。

陸政委還有一招呢,隻見他在台上喊道:“李文桐,李文桐來了沒有?”

“來了,我在這兒呢。”李文桐就在夏雲身邊站著,聽見陸政委叫她,急忙答應著。

“你現在上台上來。”陸政委招呼她。

李文桐疾步走了上去,站著陸政委麵前。陸政委指著她,對大家說道:“同誌們,站在我們麵前的這個女同誌,叫李文桐。她不是別人,她就是李延謙的女兒。李延謙就是剛才張傑所說的冒著生命危險給我軍送重要情報的地下交通員。李文桐是李老先生的唯一親人,現在我們讓她來說說話,好嗎?”

會場沸騰了,人們在交頭接耳地議論開了。她就是李文桐,就是李延謙的女兒?馬光打死了她爹,她對馬光就沒有仇恨嗎?聽說她還是馬光的弟媳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人們懷著好奇而疑惑的心理,睜大了眼睛,期待著李文桐能說些什麼。

李文桐開始說話了,人們都屏住了呼吸,注視著她,生怕漏掉了她說的每一個字。

“我是李文桐,就是李延謙的女兒。十五年前,夏雲夏副政委就住在我家裏。她和我爹是同誌,是戰友,就是夏雲派我爹去給解放軍送情報的。後來,他們在一次爭吵中,我爹去勸解,馬場長不小心走了火,打傷了我爹。後來我爹就去世了。這就是事情的全部經過。我能原諒馬場長,因為他當時不是故意的。我能理解馬場長,因為愛情都是自私的,當時又有許多情況馬場長不清楚。我能信任馬場長,因為這麼多年來,馬場長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表達了對黨的忠誠,對人民的熱愛,改正了自己的錯誤,得到了組織的肯定,老百姓的諒解。這麼多年來,馬場長對我是非常的關心和關愛,視我為他的妹妹、親人。是他,引導我走上了革命道路,參了軍,入了黨,當上了黨的幹部。是他,教育我懂得了革命道理,在解放全人類的同時解放自己,開闊了自己的胸懷。共產黨員任何時候都不能以私利為重,要以革命利益為重。馬場長胸襟坦白,對革命事業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幾十年如一日。為了我們農場美好的明天,他鞠躬盡瘁,嘔心瀝血,不管是遇到什麼樣的困難,他從來沒有趴下。遇到什麼樣的問題,他從來就沒有回避。遇到什麼樣的危險,他總是第一個衝上去。這樣的好領導,這樣的好兄長,我們有什麼理由不尊敬他,有什麼理由不原諒他呢?作為李延謙的女兒,我想,我父親如果地下有知,他會感謝馬場長對我的關心和愛護,感謝馬場長把他的女兒培養成人的。我們共產黨員的情懷是任何人都不能比擬的!”

李文桐的話音剛落,就激起了台上台下一片長時間的掌聲。馬光站在台邊上,他掙脫小分頭的手,走到李文桐的麵前,朝她深深地鞠了一躬。這一躬,不用言語表達,連台下的群眾都明白,是馬光感謝李文桐的寬宏大量,感謝她的兒女情長,感謝她的信任支持,感謝她在關鍵時刻給予他的政治支援。扭轉了剛才會場上的沉重氣氛。

張傑站在那裏不知所措,他痛恨麵前這個剛剛到來的陸政委。是他的一番話攪亂了會場的情緒,破壞了剛才有利於他的那種氛圍。要不是他,馬光就會被他們打翻在地,並且踏上一隻腳,讓馬光永世不得翻身。他們的如意算盤現在卻落了空。

還是李六的腦袋活泛,他還想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不放。他扭過身去,對陸政委說道:“馬光曆史上脫隊的問題怎麼辦?他自己已經承認了呀。”

陸政委心裏在想,這幫造反派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他們還會想方設法、千方百計地找馬光麻煩的。不如先穩住他們再說。現在全國都在進行文化大革命,目前的情況糟得很。聽說生產建設兵團都要撤銷了,全部交給地方上管理。各地都在鬥爭所謂的走資派。就連王震老將軍,都有人在整他的什麼黑材料。如果老首長被他們打倒了,他們一定會找他老陸的茬,讓他都不得安寧的。今後的形勢,誰也說不清的喲!

想到此,他對李六說道:“毛主席說,真理都是永恒的。曆史是誰都不能改變的,事實是誰也不能推翻的。我們既不能偏信柯穆的揭發,也不能全聽馬光的解釋。我們農場要組織一個外調組,到石花地區搞一個調查。等調查出來,一切不就真相大白了?”

陸政委的建議讓李六始料不及。李六心裏在罵:這個老家夥,滑頭的很!千裏之外,你去搞什麼調查?等你調查出來,這邊黃瓜菜都涼了。還談什麼打倒馬光,這段時間,馬光完全可以喘口氣,休養身體,養精蓄銳,向你反撲過來。可是現在他也拿不出阻止這個行動的辦法。更為重要的是,他們調查不出馬光的問題,反而把他倆的老底給抖了出來,那他倆就徹底玩完了!想到這,他不由地倒抽一口涼氣來。不行!得想個辦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