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柱子當兵(1 / 3)

經曆了那次槍擊事件後,馬光的身體越來越差了。

夏雲精心地照料著他。給他打針、喂藥。隔三差五地弄一點好吃的,調劑一下馬光的胃口。閑下來的時候,給他講講老戰友們的情況,說說外麵發生的新鮮事。總之,盡量地逗他開心,讓他快樂。現在,農場裏已經成立了革委會,陸政委和她都沒有進班子。不讓他們這些老家夥管事了,夏雲也就落了個清閑,有更多的時間來陪馬光了。

這一天,天氣晴朗,馬光提出到外麵去走走。夏雲把馬光扶上輪椅,在後麵推著他,他

們出了門,來到大街上。好多認識他們的人熱情地和他們打招呼,馬光微笑地擺擺手。他們穿過大街,走過小巷,來到農場附近的一個小山坡上。這裏鮮花盛開,翠綠的青草散發著清香。從這裏往左手方向看去,是農場一望無際的大牧場,牧場是那樣無邊的平展,就像風平浪靜的海洋。馬群在牧場裏奔跑,領頭的是一匹銀鬃馬,它摸樣英俊,高高的揚著脖子,伸長腰身,快得簡直像陣風。往右手方向看去,是農場的千畝沃田,水渠縱橫,稻花飄香,是名符其實的塞上江南。這些凝聚著他們多少的心血啊!付出了多少辛勤的汗水!

看到這些,馬光的心情豁然開朗。他輕聲地對夏雲說道:“我死後,就把我埋在這裏吧!我要看著這裏發生的變化。”

他們回到了家裏,之後幾天,馬光的病情急劇惡化,身體每況日下。一天,他把夏雲叫到跟前,說道:“我恐怕不行了,你把秀秀和柱子叫來,我有話說。”夏雲急忙喊來母子倆,柱子站在馬光的床前,叫了聲:“伯伯!”

馬光拉著他的手,說道:“柱子,今天你叫我一聲爹吧。你爸爸走後,我一直把你當作親兒子看待的。”

秀秀在一邊哭著說:“叫吧,柱子!伯伯對我們恩重如山,沒有他和夏阿姨,就沒有我們母子的今天啊!”

“爹!”柱子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

“好,兒子。記住我的話:我死後,你一定要去當兵!繼承你爸爸和我的意願,把紅旗扛到底!把我們的事業傳承下去!”馬光的聲音越來越弱了。

“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去做的。”柱子回答道。聽到柱子的回答,馬光的眼睛放出異彩,一會兒,他平靜地合上了雙眼。

馬光走了!走得很安詳。夏雲欲哭無淚,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悲傷。因為她知道,馬光是沒有一點牽掛走的,他想要說的話,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他終於可以瞑目了!有夏雲在他的身邊,守候著他,送他上路,他是死而無怨了。馬光也不希望她太過悲傷,希望她保重身體,去完成他最後的夙願。

馬光的追悼會在農場禮堂舉行。陸政委、黃副場長等農場老領導們都來了,他們要送老戰友最後一程。石花鎮上的小戰友們來了,他們為尊敬的領導和大哥,鞠了深深地三躬,在心裏祈禱馬光一路走好。建場的第一批老職工來了,他們為老場長的去世表示了沉重的哀悼,緬懷老場長的豐功偉績。兵團老領導們也派人來了,向馬光獻上一支肅穆的花籃,表示崇高的敬意。還有農場的其他幹部和職工,馬光生前友好等一千多人,都來到這裏悼念馬光,寄托哀思。

馬光被安葬在他生前喜歡的山坡上,墓前擺滿了鮮花。

葉柱去當兵的事情遇到了難題。

按年齡,按身體,柱子是沒有問題的。按政治條件,他也是合格的,葉子龍是烈士。問題在於,農場沒有當兵的名額。夏雲到處奔走,找人、托關係,也沒有辦法搞到名額。怎麼辦呢?夏雲想到了陸政委。她來到陸政委的住處,請他出山,想想辦法。陸政委想了想,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有了!原來他有個老戰友在農3師圖木舒克市工作,市裏名額可能多點。他立刻撥通了老戰友的電話,他講了葉柱的基本情況,也講了馬光老場長臨終前的遺願,最後他說道:“我不管你怎麼操作,你一定要解決。要不你把名額轉一個給我,要不我讓人去你那裏體檢,從你那裏走人。二者占其一,你選吧。”他哪裏是在和別人商量喲,簡直是在咄咄逼人!那邊也沒有法,都是多年的老戰友了,隻好應承下來。

問題解決了,夏雲歡喜地往回走。

在回來的路上,她就遇到了柱子,告訴了他這個好消息。並且告訴他在家裏休息幾天,等她的通知。這幾天幫媽媽幹些事,說說話,這一走,還不知在哪兒地方當兵,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一次。‘兒走千裏母擔憂’,多為母親分點憂吧。

一連三天,柱子待在家裏,那裏都沒有去。

第一天,他把家裏牆角裏的一堆粉煤鏟到院子的空地上,用水攪拌均勻,幹濕適度,找來腳踩煤球機,脫掉上衣,甩開膀子幹了起來。中午,秀秀回來,看到滿地的煤球,心疼地上前給兒子擦汗。勸他幹活悠著點。

第二天,他又借來一把斧子,給母親劈了一大堆柴禾,讓她生火時好用,結果又忙了整整一天。到了晚上全身都是疼的,但他在母親麵前沒有吭一聲。

第三天,柱子又開始抹桌子,擦窗戶,把家裏到處打掃得幹幹淨淨,收拾得整整齊齊。秀秀回來後,看到家裏的景象,心裏樂開了花。

晚上,秀秀有點納悶了:這幾天柱子怎麼了?他是不是有事瞞著我?她問柱子,“你這幾天怎麼不去工地幹活了?”柱子學校停課了,他就在工地上找點臨時活幹。

“媽媽,我不想去幹了。”柱子向媽媽說道。

“為什麼呢?你不是幹得挺好的嗎?”秀秀知道柱子是個懂事的孩子。

“我想多陪陪你。夏阿姨說的。”柱子望著媽媽,說道。

“傻孩子,我們不是天天都在一起嗎?”當兵沒有名額,秀秀是知道的。她一個普通女人,是沒有辦法去解決這個問題的。

“媽媽,我就是想多陪你一會兒。”這麼大的孩子,還撒嬌!秀秀咕都著幾句。

一大早,門外響起了鑼鼓聲。蘇秀秀一聽,就在自己家門口,連忙去開了門。原來是送喜報的來了。“我們家有什麼喜事呀?”秀秀正在納悶,武裝部長進來,手裏拿著一張通知書,進門就說:“賀喜呀,賀喜!你家葉柱被批準參軍了!”

秀秀連忙拿過通知書一看,隻見上麵寫著:葉柱同誌:你高舉毛澤東思想偉大紅旗,緊跟毛主席的偉大戰略部署,為保衛毛主席,保衛毛澤東思想,保衛毛主席的革命路線,保衛祖國,積極響應征召,現經圖木舒克市革命委員會、人民武裝部審查,批準你光榮入伍。希接通知後,於十月十七日在石花鎮集中。敬祝毛主席萬壽無疆!”。最後是兩個鮮紅的圖木舒克市革命委員會、人民武裝部的大印。

秀秀這才明白兒子這幾天的行為。柱子要去當兵了!夏雲這時也走了進來,並且送來了牙膏、洗衣粉、肥皂和筆記本。祝賀柱子當上了兵。“終於實現了馬光和葉子龍的願望了!”夏雲眼裏閃著淚花。

火車像一頭老黃牛,“咣當咣當”的在豫北山地行走。車頭上冒著濃濃的黑煙,撲哧撲哧地喘著氣。葉柱坐在窗戶邊,無聊地望著光禿禿的田野。坐了十幾個小時的車,臉上被煤煙弄得黑呼呼的,眼睛也畫上了一道黑眼圈。看上去,整個人就像一隻營養不良的大熊貓。到了一個小站,葉柱急忙下車跑到有水管處,趕緊抹了一把臉,又急急忙忙上了車。

滿載著新兵的軍用列車終於在一個小站停了下來,已經是晚上大半夜了。天上沒有一顆星星,四周黑蒙蒙的,一點亮光都沒有。倒是寒風在呼嘯,吹得沒有樹葉的枯枝吱吱作響。

新兵班長低聲招呼大家拿上自己的背包、物品,不要講話,跟他走。大家呼呼地忙著下車,有人不慎跌到了,有人的口缸掉在地上,聲音格外地響。葉柱的心情也格外的緊張,拿著東西,緊緊地跟著隊伍,生怕掉了隊。隊伍成一路隊形,沿著一條小路,穿過一個偶爾能聽到狗叫的村莊,向一個大操場走去。

新兵開始點名。點到一個,就被領去站到一邊。原來這是在分新兵。葉柱又上了汽車。大風仍在呼叫,人冷得發抖,已經有十個小時沒有吃飯了,肚子也在咕咕地叫,汽車在沙地裏行走,速度很慢。大概走了十幾裏,汽車走不動了,司機下來一看,車輪被陷在沙地裏。班長喊大家下來推車。一、二、三,車子紋絲不動,司機說,把沙子刨開。又找來鐵鍬,大家動手刨沙。忙乎了好半天,車子才從沙坑裏出來,又開始向前開去。

事後葉柱才知道,他分在了工程兵三九團十一連。這個連完全是人工連,連機械裝備都沒有,全憑雙手去修工事,憑力氣去幹活,穿的是抗美援朝剩下來的軍服,那布都是朽的,一不小心就掛掉一大塊。一個冬天下來,那就像叫花子一樣,根本都補不住,而且也沒有什麼舊布來補。吃的是雜糧,二米飯,呆的地方是黃河故道,風沙大的很,盛一碗稀飯,下麵盡是沙子。發的槍盡是些舊槍,淘汰下來的舊裝備,什麼“漢陽造”、老套筒、三八大蓋、水連珠等,你想想,工程兵給你配好槍,有什麼用!

門外一陣喧鬧。原來是幾個新兵在發牢騷,甚至有人哭泣起來。過了一會兒,有人進來通知葉柱到外邊野地裏去開個會。

葉柱猶豫了一下,還是去了。葉柱去了一看,全是一起來的幾個老鄉,大家都不約而同地叫起苦來,說著說著,情緒就激動起來,開始有人提議,不幹了,回家算了。沉默了一會兒,開始有人附和,漸漸的,話語也尖銳極端起來,最後有人說,今晚一起跑吧。葉柱站在那裏,始終沒有發言,默默無語。

這時,有人說,葉柱腦袋瓜好使,想個主意吧。葉柱心裏是同樣難受,可是無論如何不能走逃跑的路哇!那叫什麼呀?逃兵!逃兵回去有好果子吃嗎?

葉柱定下心來,說:“我也沒有想到來到這個鬼地方當兵啊,算我們倒黴,當了這個兵。不但技術沒有學到,而且條件還怎麼艱苦,不過,我認了!這裏再差,我準備幹幾年再走。不想當逃兵。”

停了停,見大家都不吱聲,葉柱接著說:“你們想一想,我們是怎麼來的?家裏人敲鑼打鼓送我們來的,我們的親人送我們來的,回去怎麼交待?說我們怕吃苦,怕受累,逃跑回來的?我們還有臉麵在家裏混嗎?你們不怕連累家人嗎?我是這樣想的,幹它幾年,能適應就多幹幾年,不能適應,就幹完義務期回去。難道這幾年堅持不了嗎?那還叫男人嗎?”見葉柱怎麼一說,大家的情緒也就慢慢地穩定下來,不少人點頭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