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都要比個高下,每每逗的所有人都開懷大笑,在江家人的記憶裏,那是江勤父子最開心快活的一年,是飛絮樓最溫暖的一年。那年十月,江勤買來一盆曇花,給兩個孩子把玩,在曇花盛開的那一晚,連柳絮也打起精神來,倚在江勤懷裏靜靜的等著花開。就在曇花絳紫色的外衣卷曲展開的時候,柳絮永遠停止了呼吸,而那株曇花,還沒開就已經凋謝了一地花瓣。那個夜晚,壓抑在江勤心頭的痛苦如山洪一般爆發,整個江家都聽到了那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呼喊“絮兒,絮兒......”。三日後,江勤在君霜冷的勸說下,為柳絮舉行了喪禮,整個人如同一塊結了冰的石頭,再不見一絲歡顏,就連**,也在失去母親這一天迅速長大,再也不是當初那個愛笑愛鬧的江家小少爺。三年後,江勤的母親病逝,去世前,到底是逼著自己的兒子娶了林如影。為此,**再也不曾叫過江勤一聲爹。**十五歲時接掌江家,從此江勤常住飛絮樓,再不曾見外客。轉眼又是五年,**把自己思慕的女子娶回了家,而她母親的事卻一直是他心頭的最痛。這些年他已經多多少少有了些線索,隻要“玉蟬”在自己手上,那人就一定會再出現。次日,**陪尺素去了莊子,寶藍、寶夜隨行。兩輛馬車一早就出發,一行人邊走邊玩,到傍晚的時候才到了目的地。尺素被馬車晃得昏昏欲睡。官莊子的陳吉帶著下人迎出來,**略點點頭,抱著她進了莊子,下人早已經把一切都打理好了,把尺素安置好,**吩咐不許人來打擾,等夫人醒了在開飯,就去到陳吉的書房,聽他彙報最近的動向。“這是請安城最好的工雕師傅做的玉蟬,少爺你看,幾乎一模一樣”**把盒中的幾塊玉蟬拿起來一一看過,滿意的點點頭。“辛苦了,那日的人找的怎麼樣”**問。“那人行蹤很是詭秘,我們的人追到院子外就追丟了,小人慚愧。”“不,也許這是轉機也說不定。”**拍拍陳吉的肩膀,換了一個輕鬆一點的話題。“你娶妻了,我這個當家的連酒都沒喝上,是不是太過分啊。”**促狹的看著自己的得力手下,把陳吉看的臉越來越紅,想到自己家的那位河東獅,小聲辯解,“青綾不喜歡吵鬧,嘿嘿,嘿嘿。”然後就開始傻笑,笑的**也忍不住跟著笑起來。“少爺,夫人醒了。”門外寶夜來報,**遞給陳吉一張地契,當作賀禮,放傻笑的人夫自己在書房,推門出去了。從寶藍手裏接過梳子,**為尺素鬆鬆挽了一個髻,簪了一隻銀質的步搖,尺素晃晃腦袋,對自己的新發型很是滿意,“不錯哦,以後你要天天給我挽髻才行。”看著鏡中笑靨如花的人,**也極舒心的笑了出來,“就是為你挽到下輩子,我也是願意的。”晚飯準備的很豐盛,碧綠的時蔬,香嫩的雞肉,酸甜口的排骨,鮮香的魚湯,各色的包點小食滿滿的擺了一桌。席間**看到了陳吉的新婚妻子,是個小小巧巧卻極為潑辣的女子,名叫溫含。席間陳吉一直噓寒問暖,又是夾菜又是盛湯,溫含在眾人麵前不好發作,一直在桌子下麵掐陳吉的大腿,陳吉還一直賠笑,倆人實在太有喜感。因為這喜感,尺素多吃了半碗飯。回到房間,撐的**給她揉肚子。“你看到沒有,溫含又是氣又是好笑的樣子,真是太逗了。”尺素躺在**腿上,一邊講一邊笑還一直滾來滾去,**抱著她,俯身吻上尺素的唇,天地都安靜了。“尺素,以後,我們也會這麼幸福的。”**抱著尺素,像抱著這一生平安幸福,小心翼翼,永不放手。這一晚,紅燭燃了一夜,尺素的臉,也紅了一夜。難得的,尺素賴床了。**看她窩在被子裏跟自己撒嬌耍賴不願意起床的樣子,心裏愛的不行,看她早飯還沒吃,吩咐寶藍去煮了粥,一口一口的喂給她,才放她繼續去睡。下午,**把尺素挖起來,抱著她穿衣、洗漱、挽發,真是把世間所有的寶貝都捧在她麵前都不夠。尺素還在生氣,別別扭扭的不願意理他,身子酸軟的不行,又這樣被他抱在懷裏,手腳不停的掐他打他,**卻一點都不生氣,一直賠小心、裝可憐,尺素沒法,到底心疼他這樣辛苦的哄著自己,便原諒了他這次,陪他吃飯。桌上擺著許多美食,尺素懶懶的挑幾筷子,身體還是不舒服,**被尺素水霧迷蒙的眼睛瞪得,又是想賠不是,又是想再抱她一次。不過真的抱了,估計尺素該一個月不理自己了,隻好拚命的哄她多吃點,魚肉、蝦子都是**處理好了再夾到尺素碗裏,尺素直管張嘴就好。躲在門外偷看的寶藍、寶夜偷偷抿著嘴笑,果然一物降一物,少爺遇到少夫人就是遇到克星了。寶夜扯扯寶藍的袖子,兩人竊笑的和陳吉夫婦八卦去了。雖說是到莊子來散心,但尺素也沒能去哪裏,聽說附件山上的齋菜做得好,**就陪尺素去看看,順便散散心。兩人之間越來越親密,任是誰看到都能猜出他們的關係,那種眼裏隻有彼此,旁人是無論如何也插不進去的氛圍,羨慕壞了一莊子的孤男寡女們。所謂“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這青峰山無仙無龍,卻也是大大的有名。至於原因,就是因為這青峰山上有個清風小棧,做的那個齋菜,味道實在是太好了。為這齋菜,每年富貴人家不知花多少銀錢請小棧的師傅,可這師傅也是個怪脾氣,說不去就是不去,隻在這青峰山的一畝三分地上安安靜靜做自己的菜。當的是“任你千方百計,我自巋然不動,想吃,上山。”**一行六人,因為溫含和小棧的師傅關係頗好,才定下了這一桌子菜。慢悠悠的邊走邊玩,小棧就在眼前,小二認識陳吉和溫含,熱情的招呼他們坐下。尺素嚐了一口茶,眼睛不禁亮了一下,竟然是果茶,果子的香味十足,喝起來很是開胃。**怕尺素喝多了,等會吃不下,便陪她到小棧外麵走一走,陳吉這時候也不甘示弱,對著溫含又是捏肩又是捶腿的,好不殷勤。溫含一直笑看著陳吉,臉紅紅的,外人一看便知這對夫妻感情好啊。清風小棧就地取材,用青峰山特有的清峰木為原料,建了一個大廣場,廣場寬闊,就是平時客人吃飯的地方,旁邊一個廚房,從窗戶裏就能看到師傅忙前忙後的準備齋菜。廣場後麵是一個三層的小樓,作為小棧裏人的居所,樓頂是個大的曬穀場,曬了很多山中的野菜、野味、五穀雜糧。“喜歡這裏嗎,喜歡的話,咱們以後也住這裏,可以跟師傅搭個伴,你若是想吃菜了,就讓師傅給你做。”理理尺素的鬢發,**不無向往的說。“師傅做的算什麼,我要你做的。”尺素一走便是一串鈴音,“好,我去拜師,你想吃什麼,我都給你做。”握著尺素的手,**想,為你做飯有什麼不行,隻要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兩人邊說邊走,沒注意路邊瓜棚下,躺在藤椅上小憩的中年人,看向他們的眼神,似是懷念,似是羨慕。青峰山風景如畫,兩人都有些流連忘返,直到寶夜說齋菜已經準備好,兩人才回了小棧,坐在桌旁,等上菜。很快,小二就把齋菜一一擺上。這頓飯,當真是物有所值,吃的就剩盤底。一行人出了小棧,溫含提議到到廟裏去燒香,尺素看看溫含的腹部,笑吟吟的說好,一行人便有說有笑的繼續往山上去。廟不是很大,木質的牌匾掛在經曆風雨的門楣上,上書“土地廟”三個字。“不要看這廟小,可方圓百裏的人都願意到這裏來,不僅僅是因為齋菜好吃,還因為這裏的土地廟靈驗的不得了。”溫含笑著介紹,她被尺素看的臉兒紅紅,難得露出小女兒家的嬌態來。“陳吉,你可要把溫含照顧好了,等八個月後,可有好事近啊。”尺素打啞謎,不過**確已經猜到了八九不離十,隻有陳吉那個傻瓜,還是雲裏霧裏的不明白。陳吉去陪溫含還願,**也打發寶藍、寶夜去求姻緣了。**陪著尺素在廟裏轉轉,來這裏的都是百姓,一片安靜祥和,空氣裏充滿檀香的氣味,尺素看到一直小兔子蹦蹦跳跳的從一片竹林裏出來,一時好奇,便跟了上去。那小兔子應該是廟裏的人養的,一點都不怕人,尺素拿著竹葉逗它,它伸著兩隻前腿來抱,十分的逗趣可愛。身後有踩在竹葉上的哢嚓聲,尺素以為是**,“快看,這小東西不怕人呢。”話音剛落,尺素後頸一痛,人就暈了過去。從隱蔽處竄出三個人,迅速把尺素裝在麻袋裏翻牆而去,等**發現,他們已經消失無蹤。**發現吃素不見,當時差點把廟拆了,如果不是陳吉和寶夜死活攔著,還不知要把事情鬧到多大。“**,你冷靜,他們抓走尺素,肯定是有所圖,我立刻派人沿途去找,你馬上回府去等消息,他們一定會送信來的。”聽完陳吉的話,**總算冷靜下來,陳吉和**馬上下山,寶藍、寶夜陪著溫含慢慢回去。陳吉和**馬不停蹄的趕回莊子,陳吉知道這回若是尺素沒能安全回來,那些人會又怎樣的下場,真是不敢想。到了莊子,仆人交給**一封信,說是早上他們走之後一個小乞丐送來的。**拆開信,“明日午時,慕月亭,玉蟬。”**一言不發的把信交給陳吉,陳吉自去安排相關事宜,**回到書房,從懷中拿出玉蟬,一夜未眠。尺素醒來的時候,後頸還一陣陣酸痛,她抬眼看看四周,是普通的農家院子,自己躺在床上,有個人背對著自己,正在喝茶。“你是誰,處心積慮的劫了我,是為什麼。”尺素問。“你就是當年君霜冷帶進江府的小丫頭?當年若不是你師傅,玉蟬我早就已經到手了。”那人看著尺素,橫眉立目,很是冷酷。“為了玉蟬,你害死了江夫人,我很奇怪,為什麼江勤沒有找到你,或者他找了,隻是你藏的太好了。”“你不好奇玉蟬是什麼?”“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我這個人,想來清心寡欲。”“哼,等到了明日,我讓你們做一對生死鴛鴦怎麼樣。”“拿到玉蟬,也不一定能得到你想要的,江家世代守護之物,憑你,想拿到,你真是太天真了。”“你懂什麼,我自然有辦法讓他們乖乖順服我。”“用毒嗎?”尺素冷笑一聲,不語。“一切就等明日。”說完,那人不再理會尺素,自顧自的繼續喝茶。尺素看著帳頂,把袖袋打開,一股薄薄的白霧散在空氣裏,一閃即逝。轉眼就是明天。尺素被綁,讓兩個五大三粗的人架著,來到了慕月亭。**早就等在了那裏。“江少爺,玉蟬帶來了嗎?”**挑開麵前的盒子,冷冷看著來人。“你主子是誰?”“怎麼,想報仇?”那人想要拿盒子,**按住那人的手,“我妻子呢。”那人一擺手,尺素被推出來,**看到尺素除了發髻亂了,並沒有受什麼傷害,這才鬆開手。尺素走到**身邊,**把綁她的繩子解開,看著她紅腫的手腕,覺得怒由心生。”我沒事。”尺素拍拍**的手,安慰。**把尺素打橫抱起,走向一邊的馬車。“派人跟著了嗎?”“陳吉會安排好的。”**抱著尺素進來馬車,拿出藥來給她上藥,動作小心翼翼。“我沒事的,笑一笑好不好。”“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你。”**把尺素抱在懷裏,很是難過的道歉。“我不是嬌弱的蘭花,不需要養在溫室裏。”尺素一路安慰自責的**,慢慢的就疲累的睡著,再醒來已經是在江府自己的房中。“我給那人下了藥,你讓你看住城中的藥鋪,看有人買了大量的丹皮就跟著他。”剛醒來,尺素就想起自己忘了跟**說了。“你怎麼知道他們住在城中。”“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靠在**懷裏,尺素覺得自己越來越犯懶了。**哄著她吃了一些東西,就陪她在房裏看書。深夜,陳吉著人來報,找到了,人已經被控製起來。**看尺素睡的很是安慰,派人守著,就匆匆出門去。看著那些個帶著害怕和惶恐的臉,**覺得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劇烈,就是這些人的野心害死了自己的娘親。今日,也是該算總帳了。這些人一看大局已定,紛紛承認自己是被林如影指使,當年下毒的也是她,說要綁架尺素的也是她。**讓陳吉帶著證據去官府,自己一個人回了江府,去了林如影的院子。林如影還沒有睡,坐在臥房的桌邊,翻看著手裏的書,像是在等人。“你是自我了斷,還是要我幫你。”“我在這江家住了快二十年,可我一直都是個外人。當年我恨你娘,一樣是女人,為什麼他可以那麼幸福,我就不行。可我最恨的還是你爹,他對我不屑一顧,眼裏心裏隻有柳絮那個賤人,所以我要柳絮慢慢的衰弱而死,就死在你們的麵前,我要讓你們痛苦、後悔,後悔錯待了我。”仿佛把這些年想說卻沒說的都說出來,林如影有些歇斯底裏。“他最後不還是娶了你嗎?還有什麼不滿足,玉蟬是你編出來的,為的就是讓他們對付我。”“是啊,最後他還是娶了我,可那不過是對我的報複罷了,他年年月月呆在那座樓裏,我連見他一麵都不可能。你們江家人愧對我。”淚落滿腮,這個曾經也美麗的女人在一日日的嫉妒、痛恨裏老去,**看著她,突然不想再看,轉身離開。“你不殺我嗎?”“你已經比死還痛苦了,不是嗎。”看著那個離去的身影,林如影喝下了麵前的茶,這一生都在看著別人的背影,希望來世,能過的開心些。三年後。尺素生了龍鳳胎,江勤看了一眼粉雕玉琢的孩子,笑道“就叫江柳和江絮吧,我自困了這許多年,也是時候該和你母親一起去看看這大好的河山了。”說完,回了飛絮樓,整理了換洗衣物,帶著柳絮的骨灰離家遠遊去了。**看著仿佛一下年輕了十歲的父親,策馬遠去的背影一如當年。分花拂柳處,驚鴻一瞥,便是一生。看著笑意盈盈的尺素,和乖巧可愛的孩子,**想,母親應該會很開心吧。孩子滿月的時候,君霜冷帶著秋天來賀喜,秋天帶了好些好玩的,一天到晚逗著搖籃裏的孩子,順便被尺素整的死去活來。沉寂許久的江府,再次煥發了無限生機,滿滿的歡聲笑語飄在風中,傳來很遠很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