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是被一個在賭城工作的糟老頭子撿來的,據老頭子說那年雞飛蛋打……公雞下蛋,老頭子沒什麼文化,隻好說這麼些聽起來牛逼的話來逗他開心。他唯一可確定的便是他睜眼看見的是這座繁華的城,華麗流光色彩繽紛。這麼多年離奇多樣的故事在他旁邊發生,各式各樣的達官貴人從他的眼裏流過,他不擁有繁華,卻目睹繁華,生命的歲月被繁華所覆蓋,從起初的驚訝,化作了特有的驕傲,然後再到平淡,直到麻木。他仿佛就是這座城的大鍾,用時間看著這一切,他見過權傾東方區的大官,豪擲千金之位求紅女招頭牌共同賞月;見過失心的李家大公子在賭城豪賭幾夜,輸掉家裏給他的所有財產。他看的太多太多,所以很無聊,那些走進賭城各式各樣的人再也無法讓他驚訝,他覺得有些無聊,不知道賭城外麵的世界是怎麼樣的。他這個年紀卻體會到了那個老頭子的孤獨,於是享受這種驕傲的孤獨。忽地他鼻子動了動,那是一股特殊味道,不是那些胭脂女人身上的香,無數漂亮驚豔女人身上的香水味他甚至能全部記得一清二楚,借此分辨出是哪位漂亮女子,更有之從她今天身上香水味推斷她的心情。可是每當歲月往前推,女人越來越老,她們身邊的男人不斷的變樣,反複的香水味混合在一起,讓他痛苦的發現這種東西太過於惡心,與地下水道中的汙水毫無一異。這股味道再度掀起他作為男人欣賞美女的那種本能,侍者心開始撥動,那種難以言表的悸動讓他有些心慌,他堪堪落穩腳步,一陣冷風襲來終於讓他神誌有些清醒,然後他看見一個極其樸素的女孩。他不知道那女孩是誰,永遠也沒機會知道。她的臉很幹淨,就像雨後的百合,眼睛是翡翠色的玉,溫柔地從水裏撈起。臉上非常平淡,仿佛有鋒利的刀鋒把她臉上表情生生的切割開來,一麵是她的臉,一麵是她自己。侍者微微躬軀,練習了許多年的動作開始變得僵硬,他覺得衣服開始變得潮濕,天氣似乎快要下雨,他輕輕咬了下舌頭,麵前那張臉虛幻、常年培養的意識,讓他掀起微笑,步伐緩慢地引著對方……直到一道鍾聲,他感到自己被踹了,侍者憤怒轉過身,卻隻見一個糟老頭子灌了自己一口酒,“小子,終於長了點看女人的見識。”侍者嘴裏不斷嘟囔著,摸了摸被踹的地方,向著自己的崗位走去,心想剛才那個女孩的穿著著實有些奇怪,簡單的黑衫,普通的麻色褲子,甚至戴著一頂土氣的帽子……隨後冷汗侵濕侍者,聞到了衣服裏潮濕的味道,她沒有出仕任何請柬啊!這裏可是——侍者看著門上三個紅顏大字覺得好慌。紅女招。東方區幾乎所有的貴人都曾流連忘返過的地方,雖然這樣的名字和古代青樓的名字無異,即使紅女招的本質也是這樣,但是紅女招幾位頭牌如今也隻有嫋嫋數人進過香閨。據說每個女子都是令人驚豔的女子,你的權勢無法威脅到她們,所謂的千金才她們眼裏不過糞土,她們的才華足以讓那些學富五車的學士感到羞愧,大家子女所修的琴棋書畫在她們眼裏不過兒戲,刺繡這種東西她們用於打發時間。她們隻會選擇自己中意的男人與之共處一個小時,期間你隻得和她閑談,至於之後全憑你自己的本事,即使你有緣姑娘答應你,你還得回去在家裏靜待三天,思考姑娘留給你的問題,三天後,你要換成古代的大夫服飾,從自己的臥室鋪下紅毯至家外,那位姑娘會披著麵紗赤足而來,等待你的回答。她們曰為:“紅女。”門被打開,風被吹了進來,就這樣,一個女孩被放了出來。她並沒有禮貌地對所有人微笑致意,隻是散步般著,在裏的客人們從窗子的玻璃,折射出來的光之中看見了那個女孩的腳步,她在踩著自己的回聲行走。這個女孩的出現簡直就是一個異端!酒杯中的酒微微蕩漾,私語之人側頭看著,主仆之間也停了下來,暗自爭鬥的人擺開手,這個女孩出現在這兒究竟算怎麼一回事?難道是紅女招哪個該死的妓女生下的孽種誤入這裏?這番土氣的樣子出現在這兒簡直就是笑話!貴人女子們開始掩麵嘲笑。大多數女人會對比自己胸小的女人產生好感,比自己長的漂亮的女人生出喜愛,比自己衣服穿的差則是嘲笑,貴人女子們旁邊的男性微微側步,溫雅地笑著,好像是對這個誤入這裏的女孩提以溫柔的提示。可是那個女孩絲毫沒有在意他們的目光,甚至沒有望向他們。她徑直而走,然後,手摸向了自己的帽簷,然後隨意扔掉,那張臉清晰地落入所有人眼中,長發如同雀落林間,頑皮地跳躍著……男人們手中的酒杯開始晃蕩,女人們身子開始躬直。在那之後,她一手扯掉了馬尾的發圈,黑發恍然落下,所有人如同隔世初見黑發這種東西,那種悵然的美,令人失落,那種獨立於世的氣息彌漫了整個世紀。她從門外進來,孤立,沉默,不語……作為一個太過於普通的弱女子,她隻帶了一件武器。黑如沉硯之墨,美恰離世非塵。她踩著紅豔,滴血的花瓣行走著,漫天飛舞的是無盡的碎屑;所有的窗戶在頃刻間碎裂,無數的玻璃碎片割碎了她的頭發,那些玻璃片刺穿她裸露著的腳,那些玻璃被血色渲染;黑色的長發在玻璃的折射光之中起舞,花瓣落在上麵,讓人分不清那究竟是黑發還是紅花;她的臉被奇異的分割而開,而每一麵都有著她瑰麗的目光。隨著時間的推移,誰也不敢把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一秒,他們莫名地害怕著,恐懼那個女孩發現自己的失態,他們開始閃爍自己的目光,僅僅用餘光偷瞄著她,就像是在偷看自己的妹妹洗澡。隨後逐漸的,緩慢的,他們每看一次,那個女孩每走一步,他們便離開那個女孩就多了一步遠,男人們心裏開始莫名擔憂著那個女孩會離開自己的視線;或者要是那個女孩其實是在看自己,要是自己沒能回敬該是多大的罪惡。可是那個女孩沒有在看任何人,目光清澈,玻璃之中的眼光是墨色,她太過於驕傲!呼吸聲見底,他們再也無法呼吸,窒息讓他們的想法變成了憎惡,每個人突然間覺得這個女孩不純潔,覺得她和在場的所有男人有染,果然妓女生下的賤胚子天生就這麼下流。這樣年輕的女孩卻如此放蕩,簡直就是丟光家裏的臉,而且她還肯定欲求不滿,和很多男人都同時幹過,而且甚至有可能勾引過女人,因為男人不能滿足她,隻能用那種畸形的快感讓自己愉悅,這個賤人!所有男人都如此想道。那個女人輕蔑地朝男人群裏笑了一聲,這一舉動更是激起他們心中的憤恨,幾乎每個人心裏都想著這個女孩是十五世紀的巫女,應該赤裸裸的在刑架上燒死,然後將她的死亡宣告在全世界。至美便是至惡!這是人類永遠無法打破的理念,生於根,而將繼續下去。而這個名為墨羲之的女孩將罪惡毫無保留地饋贈給了他們。墨羲之緩緩落下身子,坐在一個偏避的角落裏,雙手托著腮看著有些呆滯的玉璕。所有的人如夢初醒,才兀地發現那個女孩旁邊原來有一個普通到令你無法注意到的人,看起來很拘謹,很怯弱,很像是那個女孩智障哥哥,所有人都搖頭會心笑了起來,大家都在用各樣的笑話掩飾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