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思不語。
我又說:“你考慮一下啊,這書院裏也就我們家的人來得最勤,別人家的都是隔上一年半載的。再說了,你人緣這麼差,就算找誰人家也不一定幫你啊。”
李三思突然停下腳步怒瞪了我一眼,然後冷哼一聲快速的往山上走。
我站在原地揉揉鼻子,沒敢再跟。
李三思在書院這幾年,人緣是最差的一個。歸其原因,當然是因為我。
恩……反正。反正就是這麼回事吧,學裏的同窗們被我用蘇三帶來的點心或者什麼新奇的小玩意兒給呼悠得全站到我這邊來了。除了我與李三思剛進綠湖書院那年之外,其它的幾年裏,除了夫子幾乎沒人和他說話。
當然,也除了我。
不過,我願意和他說話,李三思那廝卻不願意搭理我了。每次不是冷笑就是假裝聽不見。當然我和他說的也不會是什麼好話。
在這幾年裏,李三思是越長越俊了,完全不見了小時候愛哭的膿包樣。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我欺負慣了,小時候我揍他,他即便是忍著不哭出來,也是眼淚憋在眼眶裏直轉悠。可是現在,就說上次吧,我領著五六個人把他打得倒在地上站不起來。他都還是一直瞪著我,眼睛裏麵半滴眼淚也沒有。
這真是怪事。
我是水鬼。沒有眼淚的水鬼。
即便是現在做了人也從沒哭過。我隻記得這一世好像隻有在出生那天,應景似的幹嚎了兩聲。
不過,凡人是不是一長大了眼淚就消失了呢?
這真的是一個值得我去深思的問題。
想我上輩子當蘇花花即將結束人生,重新開始鬼生的時候。蘇花花大哥的女兒女婿、兒子媳婦,全在蘇花花她大哥的號召下跪在我床前哭號。
一群大男人小婦人,對著當時躺在床上的孤寡老太婆——也就是當時做蘇花花的本水鬼我。哭得忘形。
我的侄女,也就是蘇花花大哥的女兒,用袖子掩著臉,嘴裏發出肝腸寸斷的哭聲,隻是幹打雷不下雨。
我的侄女婿,一邊號哭,一邊勾著腦袋從袖口中摸出生薑,然後悄悄的塗在眼角,我當時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等牛頭馬麵來接我,驚奇的發現俺家侄女婿往眼睛上塗了那勞什子之後,眼淚立即流的跟當真死了爹媽似的淒慘。
我的侄子一邊號哭一邊用力的扭自己大腿內側的嫩肉,倒也擠出了兩滴淚來。
我的侄媳婦用衣袖做掩飾,沾了口水塗到自己臉上,全充做眼淚。
這一眾人中,我覺得就數俺大哥最厲害,不用塗生薑也不用扭大腿,照樣哭得稀裏嘩啦的。這點兒讓我很是佩服。
……可要是我這麼一想,就又覺得不對了。
既然上輩子的大哥能哭出來,可見人的眼淚並不是長大了就沒有了的。
那李三思為何不哭?
恩,這也是個問題。想我上輩子、上上輩子、這輩子加起來,也當了不少時間的“人”了。可還是弄不太懂這些東西。可見,做“人”,的確是一門大學問啊。
我嘖嘖有聲的歎了一陣,就往山上而去。
回到我住著的小院裏,李三思正把衣服扔到木盆裏,然後光著兩隻腳在裏麵踩。
我立即上前道:“你那粉紅色的帕子呢?不洗洗?”
李三思聞言立即眼神恐怖的瞪了過來,語氣危險的道:“你又翻我東西?”
“切,誰翻你東西啦?頂稀罕麼?”
我故做不屑的鄙夷道。
我再沒想到李三思這廝會把那年我擦過腳的一個挺漂亮的小女娃娃的粉紅帕子也帶到了書院來。頭幾年的時候,我就偷看到過好幾次李三思在晚上的時候,在煤油燈下舉著帕子睹物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