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園燈火從天降,萬片珊瑚駕海來”、“明燈初試九微懸,瑤館春歸不夜天”、“兩岸紅燈射碧波,一支蘭槳蕩銀河”……
這些都是詩人們吟誦稱讚秦淮燈會的美麗,燈會到了明朝更加盛大,每年都有無數外來的遊客隻是為了親眼目睹這輝煌的燈會,不遠萬裏來到金陵。
今年的花燈會不同於往年,對於常常流連於青樓妓院的男子而言,今年更是增添了一點旖旎之色,教坊司新選出來的四位絕色美人,大多數的人也許隻有今夜才能一睹其風采,所以兩岸除了放花燈的尋常百姓,擠滿了形形色色的男人,伸長了脖子瞧這花船上的美人,生怕錯過了。
船下的人爭搶著看船上人的風采,船上的人對船下的人卻並無一丁點興趣,不用說卞賽她們四人,就連教坊司尋常妓女都對他們不感興趣,值得她們重視的男人絕不是僅僅隻有資格在岸邊看的人,那些有錢有勢的客人都在高樓之上,既然有名妓出遊的花船,就肯定有觀摩的佳客。在秦淮河兩岸的酒樓裏就有專門接待貴客的雅間,這裏的位置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見船上的每一個人,這裏的位置並不是花錢就可以坐上的,大多都是名門望族,有權有勢的人。對於今晚出遊的女子而言,這裏的客人無疑是最有含金量的,隻要被其中一個看上,那就是天降的喜事。
可對於卞賽她們四人而言,這些人不過是平時日日都要打交道的人罷了。卞賽來教坊司的時間尚短,對於這高樓上的人大多數都是陌生的,然而今晚對於這些人而言,卞賽就像是一個新來的獵物一樣,他們饒有興趣的打量著,甚至討論著。卞賽可以感受到那些目光像刀子一樣直直的逼著她,肆無忌憚的把她的自尊心一點點撕碎,她想躲起來,逃避這一切,可是她心中知道這是必須要經曆的過程,她的身後是緊緊盯著她的假母,此時大功坊裏敏兒還在等著她,卞賽直直的站著,握緊了拳頭,手心裏都是汗,她感覺無比的屈辱,站在這花船上,自己仿佛赤裸裸的被曝光於人前,她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昏厥過去了,此時不知是誰握住了她的手,搭住了她的肩膀,保證她不會暈過去……
卞賽扭過頭,才看見扶她的人正是陳圓圓,她緊緊握著卞賽的手,對著她說道“放鬆,不要緊張,就當這些人不存在一樣,就當我們是來看這秦淮河兩岸燈會風景的。”
“多謝。”卞賽低低的說道。
“我知道你覺得屈辱,但誰又不是呢,我們幾個都曾經曆過這個時候,我們這幾人,不是由於舉步維艱生活不下去,就是被賣入這裏,不得不在這秦淮為妓,但是轉念想想,我們較之他人還算幸運,隻由於我們相貌或才藝出眾,還有一點點可以自由挑選的餘地,坐在這高樓之上的至少不是些市井之徒。你再堅持一下,我們的花船再往前走不了多久,花娘就不會再約束我們了,到時候你就可以不在這裏待著了。”
卞賽感激的看著陳圓圓,剛才要不是她扶著自己,恐怕自己即刻就要暈倒了。此刻和她待在一起,自己反而好一些了,神誌也清醒了過來。
“她們二人呢?”卞賽恢複過來以後發現董小宛和李香君二人並不在近處,疑惑的問。
“她們在那邊。”陳圓圓向卞賽指了指她們的方位,卞賽這才看見她們二人站在靠近岸邊的地方,董小宛目不轉睛的盯著一個人,李香君在一旁似乎說著什麼。卞賽覺得奇怪,小宛盯著的那個男人相貌堂堂,儀表不凡,和她倒也合適。隻是那男人卻並沒有看著董小宛,隻是低著頭品茶,今晚花燈節如此盛大,他卻隻是低頭喝茶,很明顯是在躲避小宛的目光。
“那人是?”卞賽覺得奇怪,便問陳圓圓。
“他是四公子之一,名叫冒襄。是,是小宛喜歡的人。”
卞賽聽到陳圓圓說那人竟是小宛所愛之人更加驚訝,小宛曾和她說起過那人,說過她曾愛過一個人,隻是那人是在她離去金陵後認識的人,等到她再回到金陵後便斷了聯係,卞賽沒想到小宛所愛之人現在就坐在秦淮河岸的高樓上,卻連一眼都不願意望向小宛。
卞賽心中覺得無限惋惜,她再次望向高台上的冒襄,心裏卻噔的一下,是他!在冒襄旁邊的那人,那雙熟悉的眼睛,那個雪天,卞賽心中仿佛被揪了一下,所有的回憶撲麵而來,那個熟悉的擁抱以及那雙帶著笑意的眼睛。
隻是現在那雙眼睛裏卻沒有一絲絲笑意,滿滿的都是驚訝,盯著卞賽……
卞賽的身子僵直的無法動彈,為什麼,為什麼偏偏在這種地方讓自己和那人重逢,用這種尷尬,陌生的方式來遇見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