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她為了自己的愛去詛咒另一個人(2 / 3)

肖愛紅沒想到這個平素話不多的女人會和他說那麼多,而且說的是他從來沒有聽說過的事情。胡青雲和王胡子的事情肖愛紅沒有在日記本裏看到過,至於她在深夜裏的哭位,他倒是看到過,胡青雲對他隱瞞了多少事情,他一無所知。

他本沒有必要知道什麼。那隻是她的過去,他當初愛的是她的人,而不是她的過去。他從來不問她什麼,是信任她同樣對自己懷著一份深愛。現在看起來,事情並不是那樣,她對他隱瞞了那麼多東西,同樣是一種背叛,殘酷的背叛。她不能坦誠地把一些事情說出來,就證明她對他並不是愛得很深,他並不是她的唯一。這當然都是肖愛紅自己的想法。

他走出醫院的大門時碰到了丁大偉。

丁大偉見到他,上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怎麼也上醫院來了?生病了嗎?”

肖愛紅說:“我哪能生病,你看我的身體那麼棒,我是來看看範梅妹的,你這是?”

丁大偉說:“你可別盡說大話,老是不生病的要是倒下就麻煩大了。你來看範梅妹?你真是個好人哪!你和她八竿子打不著,你來看她幹什麼?”

“都是街坊鄰居嘛。”

“好吧,我去醫院看看牙,不知是火牙還是蟲牙,老是痛。我看不行就把它給拔了。”

“我看是喝酒喝多了吧。”

“別開玩笑,我自從那天晚上和你喝了後,這兩天都沒沾酒。過幾天有空了再找你喝吧。”

“噯,問你個事。”

“什麼事,說吧。”

“餛飩店的火查出原因了嗎?”

“還沒呢!你操什麼心呀。別害怕,不要聽範梅妹說是你家的胡青雲放的火你就信了。”

“可我還是覺得蹊蹺。”

“別胡思亂想了,回去吧。我估摸那也是一次意外的火災,沒什麼大不了的事。”

“問題就這麼簡單?”

“那你說問題有多複雜?許多事情,你把它想簡單就簡單了。你要是把它想複雜了,它就複雜了。這是一個態度的問題。從我的工作的角度出發,我要把問題考慮得複雜一些,這樣有利於工作。但事實上很多問題本身就那麼簡單,就那麼一丁點事兒。”

“這也是,也是。”

“哎呦,牙又痛了,不和你耍嘴皮子了,我去看牙醫了,有時間再聊吧!”

“好了,回見!”

“回見。”

肖愛紅正想在醫院門口打個出租車回家,看到丁大偉又從醫院跑了出來。他對肖愛紅說:“肖作家,小慧那丫頭昨晚一晚上沒有回家,不知跑哪兒去了。昨晚下那麼大的暴雨,你要是碰見她或者知道她在哪裏,讓她趕緊回家,她媽在家幹著急呢。她媽昨晚打了個盹,沒有看住她,她就溜了,不知跑哪裏去了。”

“你就是瞎操心,女兒都那麼大了,還把她當孩子看待。現在的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你管太多會適得其反的。還是順其自然吧。我想她不會跑哪裏去的,等她玩夠了,她會回家的。”

“話是這麼說,做父母的擔心嘛。”

“我理解,可總得給她點自由吧,不要把她當成籠中鳥,老是關在家裏。你說她平常上班也辛苦,剛好有那麼個機會休息休息,你就讓她盡情玩吧。等她重新回超市上班了,心自然會收回來的。”

“心玩野了能收回來?我不相信。”

“看來你還是個老腦筋。”

“好了,我牙又痛了。”

“去吧,不行就拔了它。”

“好的,回見!”

“回見。”

肖愛紅看著匆匆走進醫院大門的丁大偉,笑著搖了搖頭。他轉過身看一輛出租車駛過來停在了他的身邊,他拉開了車門,鑽進了出租車。肖愛紅的目光透過車窗玻璃,看到了醫院的大門。那裏有人在進進出出。

出租車司機問他:“去哪兒?”

肖愛紅緩過神來說:“牡丹街。”

車猛地衝出去了

肖愛紅心裏抖了一下,他對出租車司機說:“開慢點。”

司機說:“沒事,我技術好。”

84

我知道了那個麵部模糊的女人是誰,我感覺到那張模糊的血臉就是她。我很吃驚,又很不解。

她就是我的鄰居肖愛紅的妻子胡青雲。

她怎麼和我父親顧帆遠有關係?難道我父母的死和她也有關係?

在我的印象中,胡青雲是個十分不錯的人。

我判斷一個人的好壞基本上有兩個原則,第一個原則是對我友好不友好,第二個原則是他是否很囂張。胡青雲在牡丹街上,從不和人多說話,這一點十分像我。況且,她對我一直很友好,和她的丈夫肖愛紅一樣,碰見我總是友好地和我打個招呼,牡丹街上碰見我打招呼的人著實不多。這點還不算是對我特別友好的,胡青雲在我十歲那年幫我做的一件事讓我特別難忘。隻要我一見到胡青雲,我就會想起那件事。

在我十歲那年,我覺得餛飩店王胡子的兒子王林是個壞蛋。

盡管他現在考進了複旦大學,成了名牌大學的學生,但我還會覺得他是個壞蛋,那所名牌大學改變不了我對他的惡劣印象。

他在我十歲那年對我做出的一件殘酷的事情讓我記憶猶新。

王林好像比我大一歲,但他和我、丁小慧是同班同學。有一段時間,他和丁小慧特別好,學校裏的同學都在私下裏說他們是一對小夫妻。就在我摸丁小慧頭發不久後的一天傍晚,王林和另外兩個男同學在我放學回家的路上,在一條小巷裏堵住了我。他惡狠狠地盯著我,我不知道他們要幹什麼,但我想,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我想轉身跑,但我還沒來得及跑就被王林抓住了。他們三個人把我按在了地下。王林說:“看你小子還敢不敢欺負丁小慧了!”我大聲說:“我沒有欺負丁小慧!”王林在我臉上扇了一巴掌,他說話時口水噴在了我的臉上:“你還嘴硬。打死你!”我掙紮著:“你們憑什麼打我?憑什麼打我?”王林氣呼呼地說:“打的就是你!”他們在我身上亂打了一頓後還沒有放開我。其中一個男孩把一把鉛筆刀遞給了王林。王林接過了鉛筆刀,他陰險地笑了笑說:“你們把他的頭按住。”他們就按住了我的頭。王林把我的耳朵提了起來,他竟然要割掉我的耳朵。我使勁地喊著,王林怪笑著,他用鉛筆刀的刀背割著我的耳垂。如果他用刀刃割我,那我的耳朵就被他割下來了,他用的勁很大,我覺得鑽心的痛。突然,一個男孩說:“出血了,出血了。”我一聽出血了就險些暈過去。王林沒有罷手,他還是用刀背割著我流血的耳垂。他邊割邊恨恨地說:“看你以後還敢不敢欺負丁小慧!”我覺得我的耳朵痛得都快掉了,我喊道:“我沒有欺負丁小慧!”王林加大了力,他說:“讓你嘴硬!讓你嘴硬!”就在這節骨眼上,我聽到了一個女人的聲音:“你們住手!”王林他們見有人來,這才放開了我。他們瘋一樣地跑了。我尖叫起來,伸手摸了一下耳朵,全是黏糊糊的血。

那女人扶起了我,一看我的耳朵,連忙說:“哎呦,割開了一個口子,這幫小子的心真狠哪!走,我帶你上醫院。”這個女人就是胡青雲。她帶我上醫院時,一路上用她的手捂住我的耳朵,邊走還邊說:“晨光,忍著點,醫院很快就到了。”

我記得很清楚,從醫院裏出來,天已經黑了,她關切地問我:“晨光,肚子餓了嗎?”我點了點頭。她牽著我的手,帶我去吃東西,她的手十分溫暖。我當時想,我母親的手是否也如此溫暖?在我的印象中,顧玉蓮的手一直是冰涼的。

在一家小飯館裏,胡青雲給我買了很多好吃的東西,她溫柔地看著我吃:“慢慢吃,不要急,吃完了我送你回家。”我邊吃邊看著她,我覺得她很美很美。在回家的路人,她對我說:“晨光,你別怕,我去找王林的父母親,讓他們管教他,他不會再欺負你了。”“如果他再欺負我呢?”我仰起小臉問胡青雲。胡青雲笑著說:“他要再欺負你,由你處置。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我樂了:“好,如果他再欺負我,我就放一把火把他家的餛飩店燒掉!”胡青雲也樂了:“好的,就燒掉他家的餛飩店,讓他無處藏身。”

想起那件往事,我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耳朵,那上麵還有一道硬硬的割痕。我心裏頓時產生了一種對王林的恨,同時也產生了一種對胡青雲的感激。王林後來和丁小慧不好了,原因我不太清楚,有人說,是丁小慧的父親丁大偉不讓她和王林好。丁大偉說王胡子是流氓,他兒子也好不到哪裏去。至於丁大偉究竟有沒有對丁小慧說這話,沒有人知道。以後要是再有機會和丁小慧接觸,我倒想問問她有沒有這回事。

胡青雲,胡青雲。我的腦海裏盡是這個女人。

她年輕的時候也是個純真的少女,我不敢相信她會背著我母親宋汀蘭和我父親顧帆遠親熱。可我確實看見了,我相信我無論在任何一種狀態下看到的東西,都是真實的。

顧玉蓮一定知道這件事。

我突然產生了一個想法:去問問顧玉蓮。

興許她會證實我看到的情景是不是真實的。

我怎麼就沒一點記憶?對童年時的事情沒有一點記憶?我有一個同班同學,他說在他一歲時的事情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我下了樓。

顧玉蓮戴著老花眼鏡,她在看一本書。

她真有閑情逸致,看書是需要心情的。今天雨停了,顧玉蓮沒有出去幹點什麼,而是在家裏看書。

她看的還是一本厚厚的紙頁都發黃的線裝書。

我知道那是四大古典名著之一的《紅樓夢》。

從我懂事開始,她就在看這本書,這本書也許她看了一生,我不清楚這本書有什麼吸引她的地方。

因為我對顧玉蓮還是有一種說不清的隔膜,我心裏還是有一層陰影揮之不去。我見到她就會想起瘌痢頭的話,想起我在那種狀態中看到的情景,她往藥罐裏倒白色粉末的情景。我不敢正視顧玉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