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汀蘭邊喝邊皺著眉頭。
顧玉蓮微笑地看著宋汀蘭喝藥,好像她們之間什麼也沒有發生過,還是一對好婆媳。顧晨光不知什麼時候也上了樓,他也許是爬上來的,因為他上樓梯還是有障礙的。那時他才三歲,他站在門邊,看著母親宋汀蘭皺眉頭,他也學母親的樣子皺眉頭。
顧玉蓮發現了顧晨光,過去抱起了他,口裏說:”小祖宗,你是怎麼上樓的?一下沒看住你你就上來了。”
宋汀蘭看著兒子,她笑了笑。
她喝藥的樣子也舒展了些。也許是兒子顧晨光給了她內心的歡樂。
顧玉蓮抱著顧晨光坐在了宋汀蘭麵前。
顧玉蓮說:“汀蘭,我看這回就把病治斷根算了,多吃幾副藥,這樣對你有好處。我知道你遲早要走,我和帆遠都留不住你,我不能讓你把病根帶到別人家裏去,我一次性給你治好也算對得起你,你也沒有在我們顧家白待一場。”
宋汀蘭聽了她的話,心裏十分的感動。她淚花閃爍。
於是,宋汀蘭吃中藥的日子就開始了。
每次熬完中藥,顧玉蓮就會偷偷地在藥裏麵放上一點白色的粉末。她心裏很清楚,吃了這中藥之後,宋汀蘭頭痛病慢慢地好了,她的身體卻一天不如一天了。宋汀蘭越來越覺得自己渾身無力,想吐,有時迷迷糊糊的雲裏霧裏,不知自己在何方,失去了方向感。
顧玉蓮表麵上關愛地笑著,但她內心卻在說:“宋汀蘭你死期不遠了。”
她在宋汀蘭喝的中藥裏放的是砒霜。
她每次少量地放下去,慢慢地給宋汀蘭造成一種慢性中毒死亡的現象,那時誰也沒有辦法查出她的死因。
顧玉蓮沒想到自己的計劃還沒有實施完畢,宋汀蘭就煤氣中毒死了。她更沒想到的是自己的兒子顧帆遠也死了,成了宋汀蘭的殉葬品,這難道是報應?
顧玉蓮多年來一直認為他們的煤氣中毒和自己有關。
她臨走時是燒過開水的,一定是自己煤氣沒關好,造成了煤氣的泄漏,導致了正在午睡的顧帆遠和宋汀蘭的死亡。
她一生都被死亡的陰影籠罩著。
她隱隱約約地感到,她的危險已經出現,她最大的危險就是顧晨光。她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喂養大的顧晨光,會要了她的老命。他是她最大的危險,其實,她早就知道的。
她看著熱氣騰騰的藥罐,心裏升起一種複雜的感受,如今長大了的顧晨光也許知道了他不應該知道的真相。顧玉蓮歎了口氣,她拿出來一個小紙包,往藥罐裏倒進了白色的粉末。
103
我昏睡過去了,我覺得很冷,我掉進了一個冰窟。
我覺得冥冥中有人在呼喚我,那聲音很熟悉,但我就是不知道她是誰。我穿過一片黑暗,來到了一片橘紅色的光中,似乎很嘈雜,有許多人在說話,他們不知道在說什麼,我見不到人影。有一個人大聲說話,我終於聽清楚了,他說:“很多耗子在奔跑,在吱吱亂叫——”那說這話的人是誰?我不知道。不一會兒,聲音都消失了,就我一個人站在橘紅色的光中,我覺得很冷,我很孤獨,很無助。我不知道要往哪裏去。有一個影子從我眼前掠過,那影子速度太快了,我沒能夠捕捉得到。
又一個聲音傳過來:“請跟我來。”
我朝那個聲音追尋過去,我看到了一個人,她站在橘紅色的光中,她的背後有一個孩子。她背著孩子往一個冒著熱氣的碗裏放入了白色的粉末,然後調勻後,就轉過了身,讓那孩子喝。
那個孩子就是三歲時的我,我想阻止他不要喝那碗湯藥,但我無能為力,我是一個飄忽的影子,一點力量一點能力都沒有的飄忽的影子。
顧玉蓮果真要毒死我,她在我三歲的那年就要毒死我,我看到了,我終於看到了。她明明要毒死我,還為什麼要把我養大,讓我承受更大的痛苦?我將要崩潰!
我聞到了濃鬱的中藥的氣味。
我說:“我不要喝,這裏麵有毒。”
我覺得喉嚨裏熱乎乎的在流動著什麼.
我聞到了中藥濃鬱的氣味。
我大聲說:“不要——”
我睜開了眼,看到了顧玉蓮蒼白微笑的臉。她的手裏端著一碗湯藥,她的另一隻手拿著勺子,她在我沉睡的時候給我喂藥。她說:“孩子,乖,還有幾口就喝完了,你喝完了病就好了。”
這話我從小到大聽了多少遍了?
我一手拍掉了她手中的碗,碗掉在樓板上碎了。
我大聲說:“我不要喝,不要!我不要喝毒藥!”
顧玉蓮呆立在那裏,她的眼神變得空洞無物。
我突然看到一個孩子一次一次地喝著放了毒藥的中藥,他的身體慢慢地萎縮,最後變成了一具骷髏……顧玉蓮麵對著這具骷髏笑了,她伸出幹枯而又冰涼的手摸了一下骷髏的額頭說:“孩子,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