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3 / 3)

我和上官雄正打著鐵,突然一聲驚叫從打鐵鋪外麵的街上傳來:“流氓——”

我和上官雄的目光同時落在了街上一個年輕貌美的村姑身上,兩個吊兒郎當的青年男子一前一後夾住了村姑,其中一個青年男子淫笑著伸出手往村姑飽滿的胸脯上抓了一下。村姑怒罵著,想逃也逃不脫,街上的人都敢怒不敢言,因為那個伸手抓村姑胸脯的青年男子是劉猴子的兒子劉歪牙,另外一個是他的表弟李水發。劉歪牙得寸進尺,蜒皮賴臉地說:“美嬌娘,你是那個村的呀,跟了我吧,我讓你吃好穿靚,過神仙般的日子!”他邊說邊在村姑身上摸來抓去,那醜態不堪入目。村姑憤怒極了,臉漲得通紅,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她怒罵著掙紮。劉歪牙竟然撲上去一把抱住了村姑,人們一陣騷動,有人說:“沒有王法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如此欺侮良家女子!”可沒有人敢站出來為那受辱的村姑出頭。

我覺得有股熱血衝上了腦門,我和上官雄對視了一下,我們倆同時停下了手中的活計,衝了出去。我擋在了劉歪牙麵前,上官雄擋在了李水發麵前,我們把他們和村姑隔開了,我回過頭對村姑說:“你趕快走吧!”村姑趁機跑了,很快地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劉歪牙氣壞了,惡狠狠地朝我罵道:“你這個喪門星,找死呀!”我盯著這個惡少,真想一拳把他打扁了,可師傅交代過我們,不要輕易的出手。緊接著,劉歪牙朝我胸膛上就是一拳,他就像是打在鐵板上,我沒有什麼感覺,他卻痛得呲牙咧嘴。李水發卻沒有出手,上官雄鷹隼般的目光讓他的雙腿微微發抖,他畢竟沒有劉歪牙那麼囂張。

劉歪牙在我們身上占不了什麼便宜,就帶著李水發灰溜溜地走了。臨走時扔下了一句話:“喪門星,你們給我等著,有你們好受的!”我看著他們離去,感覺到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在長嶺鎮,沒有人能鬥得過劉家的,哪怕我們有一身好功夫。

胡三德在鋪子裏,把發生的一切都看在了眼裏。

我們回到打鐵鋪裏,他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和平常的任何一個日子那樣平靜,他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把店門關了吧!”我們覺得不可思議,今天那麼多人來買鐮刀,怎麼能關店門呢?他看出了我們的心思,又淡淡地說了一聲:“把店門關了吧,今天的生意不做了!”

師傅的話就是聖旨,我們把鋪子裏買鐮刀的人請了出去,關上了打鐵鋪的店門。關門後,很多人在外麵拍著門板,叫嚷著要買鐮刀。胡三德對外麵的人無動於衷,他把我們領到了後麵的裏屋,對我們平靜地說:“你們趕緊收拾好東西,準備走吧!”

我很納悶:“我們為什麼要走?”

上官雄也很納悶:“我們好好的,為什麼要走?”

胡三德不慌不忙地說:“你們惹禍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我們倆麵麵相覷。

胡三德接著說:“說實話,你們一直是劉家的眼中釘肉中刺,以前他們不動你,是因為你們還小,也以為你被我調教得沒有了菱角,可現在,你們重新引起了他們的注意,他們覺得你們突然有了力量,有了血性,他們就要除掉你們了,否則你們永遠是劉家的心頭之患!所以,你們必須走,況且,你們也該走了,該出去經受大風大浪了。”

我說:“我們不走,大不了和他們拚個魚死網破!”

上官雄也說:“對,和他們拚個魚死網破!”

胡三德笑了笑說:“你們笨呀?就你們倆,能拚得過劉家十幾條槍?你們不要和我囉嗦了,趕快收拾東西吧,天一黑,你們就離開長嶺鎮,走得越遠越好!”

我說:“師傅,我們走後,你怎麼辦?”

上官雄說:“我們不能拋下你不管!”

胡三德又笑笑:“難得你們對我有這一片心,你們不要管我,我會有辦法的,我吃的鹽比你們吃的米多,什麼困難我沒有見過,隻要你們走,我什麼事情都能抵擋過去的!好了,不和你們多說了,你們收拾東西吧!”

胡三德說完,就到鋪子裏去了,雖然他沒有把店門重新打開,可我們聽到了叮叮當當打鐵的聲音和店門外人們的叫喚聲,胡三德打鐵的聲音敲擊著我們的心髒,我們知道,師傅的內心也在經曆著暴風驟雨,盡管他的表麵是那麼的平靜,那麼的不以為然。

我們也沒有想到,這一走,和師傅胡三德竟是永訣。

都是我這個喪門星害了與世無爭的師傅!

9

如果不是我們的一時衝動,或者胡三德不會死於亂槍之下。

那天晚上天剛剛黑下來,胡三德就趕著我們走。我們背上包袱,把師傅親手給我們打造的鬼頭刀插在背後,就從打鐵鋪的後麵走了出去。我們對胡三德說:“師傅,你多保重!”然後,我們在黑暗中給胡三德跪下了。胡三德此時的聲音變得顫抖:“你們快走吧!”他說完就關上了門,仿佛和我們隔開了一個世界,事實上,我們從此後就不在同一個世界裏了。我們心懷感傷地沿著那條狹窄的小巷,朝小鎮外麵摸去。

我們走出了十多裏地,上官雄停下了腳步,他沉重地對我說:“大仇未報,我們就甘心這樣走了?”

我說:“你想怎麼樣?”

上官雄冷冷地說:“一不做二不休,我們幹脆回去把劉猴子他們殺了再走!”

我猶豫了:“這——”

上官雄說:“土狗,你害怕了?”

我說:“我有什麼好害怕的,可是,劉家大宅戒備森嚴,我們如何進去?”

上官雄說:“你跟著我走就可以了,今天晚上我就要了劉猴子的狗頭。”

於是,我們又在黑暗中折回了長嶺鎮。

這個黑漆漆的夜晚,長嶺鎮會發生什麼,誰也不知道。小街上偶爾傳來的幾聲狗吠,給這個閩西山野小鎮的夜色增添了幾分神秘和不安。空氣中飄散著一種奇怪的氣味,像是迷幻的花朵散發出的香氣。

劉家大宅和整個長嶺鎮一樣寂靜。

劉家的人根本就沒有想到我們會從劉家大宅的後院翻牆而入,雖然說劉家有十幾條槍,可那些家丁都在沉睡,就連值夜的那個家丁也在靠著大門睡覺。我們最擔心的是那條惡狗,在進入劉家大宅之前,我們就商量好了,看到那條惡狗就第一時間殺了它!

果然,我們剛剛翻過圍牆,惡狗就朝我們撲過來,此時的我們已經不是童年時候我們了,隻見上官雄身體一閃,他手中的鬼頭刀閃電般劈了出去,惡狗來不及多叫一聲,狗頭就飛了出去,噗的一聲落在了後花園的草叢裏。

劉猴子住在那個房間裏?

我們茫然了。如果挨個房間去找,一定會驚動很多人的,那樣我們非但殺不了人,也許我們自己也逃脫不了。怎麼辦?就在我們納悶的時候,我們看到了亮光,有個人提著一盞燈籠朝廁所那邊走去,借著燈籠的亮光,我們看清,那是劉家的女仆五嫂。

我們朝廁所的方向摸了過去。

五嫂來不及脫褲子,上官雄手上寒光閃閃的鬼頭刀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我們蒙著臉,她根本就不知道我們是誰。五嫂顫抖地說:“好漢,我和你們無冤無仇,你們放過我吧,我也是窮苦人,你們殺了我也沒有用的呀——”

我壓著嗓子說:“我們不殺你,隻要你告訴我們,劉猴子住在哪裏?”

五嫂沒有任何考慮,就把劉猴子的住處告訴了我們。

上官雄抽出五嫂的褲帶,把她綁在廁所裏的一根柱子上,從她衣服上撕下了一塊布,塞在了她的嘴巴上。我們聞到了一股臭味,五嫂嚇得屎屙在了褲襠裏。

我們準確地找到了劉猴子的房間。

我用刀尖挑開了劉猴子房間的門閂,摸了進去。上官雄在後麵把門輕輕地關上了。房間裏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我們看不清劉猴子的床在那個位置,這樣很容易失手。上官雄突然弄出了些響動,黑暗中傳來了劉猴子的聲音:“誰——”接著,又傳來了女人的聲音:“死猴子,你怎麼膽子越來越小了,總是疑神疑鬼的,快睡吧,那有什麼人呀!”劉猴子說:“不對,我感覺是有什麼動靜,快,點燈!”女人沒好氣地說:“要點你自己去點,老娘要睡覺!”劉猴子罵罵咧咧地下了床,劃亮了一根火柴,點亮了油燈。說時遲那時快,上官雄撲過去把刀架在了劉猴子的脖子上。我聽到床上女人的一聲尖叫,我撲過去,把刀壓在女人的嘴巴上:“你敢在叫,老子活剮了你!”女人渾身顫抖起來,大氣不敢出一口了。劉猴子嚇壞了:“好漢,饒命,饒命!”

我沒有想到平常在長嶺鎮耀武揚威的劉猴子會如此沒種,我們還沒有下手,他就已經癱了。我對上官雄說:“趕快下手,一會來人了!”上官雄仿佛沒有聽見我的話,他把蒙在臉上的布扯了下來,把臉湊近了劉猴子:“老東西,你看明白了,今天是我上官雄來取你狗命!你老實說,是不是你害死了我爹?”劉猴子顫抖地說:“是,是劉世清讓我幹的,他,他讓我帶人在你爹常去的地方挖下了陷阱……”劉猴子還沒有說完,上官雄就手起刀落,把他的頭劈成了兩半。床上的女人看此情景,頭一歪暈死過去。

我覺得嗓子很幹,大口喘著氣說:“趕緊走吧!”

上官雄兩眼血紅:“一不做二不休,幹脆把劉世清那條老狗也殺了!”

……

我們奔走在通往外界的山路上時,長嶺鎮已經炸了鍋,人聲狗吠響成一片。我們根本就不知道,我們師傅胡三德在打鐵鋪裏迎來了滅頂之災。關於師傅胡三德在我們走後的事情,我們是在很久以後才知道的。

劉猴子的兒子劉歪牙帶著劉家的家丁,舉著火把,荷槍實彈地把打鐵鋪圍了個水泄不通。劉歪牙用腳踹著打鐵鋪的店門,怒吼道:“胡矮子,把上官雄他們交出來!”

裏麵一點聲音也沒有,劉歪牙對那些家丁吼道:“給老子把門砸開!”

那群如狼似虎的家丁把很快地把店門砸開了。他們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酒氣,看到胡三德抱著一把鬼頭刀坐在打鐵鋪的中央,滿臉通紅,雙目圓睜。

劉歪牙用槍指著胡三德的頭說:“上官雄他們呢?”

胡三德哈哈大笑:“他們?他們怎麼了?”

劉歪牙的臉漲成了豬肝色:“老東西,別廢話,快告訴我,他們在哪裏?我抓住他們要剝他們的皮,抽他們的筋!”

胡三德又一陣大笑:“我就料到他們會殺了那兩條老狗,老夫沒有看錯人,哈哈哈哈——”

劉歪牙氣得渾身發抖,他正要開槍,胡三德一躍而起,揮起手中的鬼頭刀,砍下了劉歪牙的腦袋!

一陣亂槍響起,胡三德撲倒在地,鮮血從他身體的各個部位流淌出來……那個晚上,長嶺鎮充滿了濃鬱的血腥味……濃鬱的血腥味留在了我們的身上,或者一生都無法飄散而去,那個晚上的奔逃,其實是那麼的蠻目,我們不知道要到那裏去,未來會怎麼樣,我們也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