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3 / 3)

張宗福審視了我一會說:“那好吧,我聽從你的意見,走!但是,你要聽我的,讓你手下的兵用擔架抬著你走!那地方如果發炎了,會要了你的命的!”

我歎了口氣,低下了頭。

那是我一生都難於啟齒的事情。

就在鬆毛嶺保衛戰打到第六天下午的時候,我們堅守的白洋嶺主峰旁邊的一個山頭被白軍占領了,我們已經放棄了主陣地前麵的一線陣地。作為主陣地之一的那個山頭被白軍占領意味著什麼?師長給團長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價把那個山頭奪回來!”團長給老虎營營長張宗福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價把那個山頭奪回來!”

張宗福集合了全營官兵,對那個山頭發起了攻擊。白軍打得也十分頑強,老虎營攻了一個上午也沒有拿下來,犧牲的人也越來越多。張宗福向團長要求增援,團長把他臭罵了一頓,說沒有可以增援的部隊,並且命令張宗福在黃昏前一定要拿下那個山頭,拿不下的話就讓張宗福提著自己的腦袋去見他!

打紅了眼睛的張宗福急了,他脫掉了衣服,光著背一手提著盒子槍,一手提著馬刀,大聲吼道:“不怕死的弟兄們給我衝——”

上官雄也脫掉了衣服,光著上半身,一手提著盒子槍,一手操著鬼頭刀,跟在了張宗福的後麵。

我沒有脫衣服,但是我也操起了鬼頭刀,吼叫著跟在了他們後麵。戰士們也上了刺刀,和我們一起朝那小山頭衝去。那驚天動地的喊殺聲在山林裏回蕩,師傅胡三德給我們打造的鬼頭刀在這個時候喝足了血。刀和人一樣,殺過人後會變得更加鋒利。刀的靈魂和我的靈魂揉合在了一起,我的心突然變得無比堅硬,那些在我麵前抵抗的白軍士兵一個個倒下,我聽不見他們的慘叫,隻是看到血花漫天飛舞。

在拚殺的過程中,我沒有感覺到什麼不妥,隻是覺得下身麻了一下,當時也沒有在意,也不容我多想什麼,如果那個時候走神,也許我就會被白軍士兵的刺刀捅死。我們奪回那個山頭後,上官雄看著我的褲襠說:“土狗,你負傷了?”我說:“沒有呀!”他用手指了指我的褲襠說:“那為什麼流那麼多血?”我低下頭,看到自己的兩隻褲管都被血水浸透了,血水還順著褲管往下流淌,褲襠上也往下滴滴嗒嗒地落下血珠。這時,我才感覺到了劇烈的疼痛,我伸手往褲襠裏摸了一下,然後大叫了一聲,差點昏死過去。我的命根子竟然讓流彈打掉了一截……

6

兩個紅軍戰士抬著我在通往江西的崇山峻嶺中艱難地行走,隊伍中沒有人說話,我知道大家的心裏都十分沉重,前路漫漫,未來會怎麼樣,我們誰也不知道。雨水讓道路變得泥濘,讓前路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自從我的命根子被打斷後,我心裏始終燃燒著一團火,無名的火,我不知道這團火會不會把自己燒成焦炭!我躺在擔架上,不停地喘著粗氣,這他娘的算什麼事呀,傷哪裏不好,非要傷在這個地方,也許那個打黑槍的狗崽子已經死在我的鬼頭刀下了,但我還是對他充滿了仇恨。上官雄一直在我的旁邊,他不知道怎麼安慰我才好,我看得出來,他心裏也十分難過。走著走著,他讓後麵的戰士把擔架給了他,也許他抬著我心裏會好些。

我竟然會莫名其妙地朝他發火:“阿雄,你是不是同情我?我不要你抬,你把擔架給我放下!”

上官雄臉色凝重,一聲不吭,不管我怎麼說,他隻是默默地抬著我。

他越是不說話,我心裏就越窩火。

我在擔架上坐了起來,伸出雙手抓住了他的肩膀,狠勁地搖晃著:“你給老子停下來,老子自己走,不要你們抬!”

他們站住了,上官雄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一如陰霾的天空。

這時,張宗福走了過來。他瞪著眼睛對我說:“麻子,你怎麼能夠這樣!我讓你留下,你偏要走,現在又瞎鬧,你知道嗎,我們後麵的追兵正死死地咬著我們呢!我們不能因為你一個人拖垮了整個部隊!你要走就老實的讓他們抬著你,否則你就留下來!”

我朝張宗福吼道:“我什麼時候讓你們抬我了,是你們逼著我躺在擔架上的!讓老子下來,我走得不會比你們慢!”

張宗福也怒了:“不知好歹的東西!把這頭強牛給我放下來,讓他自己走!咱們不伺候他了,給臉不要臉!”

我跳下了擔架,把插在上官雄背後的鬼頭刀抽出來,插在了自己背後的腰帶上:“老子自己的刀自己背,老子不會拖累你們的,走!”

我發狂地在泥濘中往前狂奔,路滑,我走得太猛,摔了一跤,我咬著牙繼續狂奔,一直衝到隊伍的最前麵。我忍受著摩擦引起的劇痛,心想,這點痛算什麼,我不能就這樣被人看扁了!

如果我乖乖地聽張宗福的話,躺在擔架上讓他們抬著我行軍,或者我的命根子不會發炎。走了兩天之後,我渾身發冷,終於支持不住,摔倒在地上,像隻瘟雞般爬不起來了。他們重新把我放在了擔架上,繼續前進。我以為他們會扔下我的,可他們沒有。張宗福說:“隻要李麻子還有一口氣,就要抬著他走!”

那個晚上,我們宿營在一個小村莊裏。

在那個老鄉家裏,上官雄讓老鄉給我燒了一盆炭火放在我地鋪前麵,我的燒沒有退,渾身冷得發抖,軍醫那裏也沒有退燒藥,上官雄用一塊濕毛巾捂在我的額頭上,怕我燒壞了腦子。那個老鄉是個老頭,孤身一人,他說他兒子也參加紅軍了,現在不知道在那裏。他看我這個樣子,就連夜上山給我采了草藥,熬給我喝了,還用僅僅剩下的一點鹽巴,放在開水裏,給我洗潰爛的下身。到了下半夜,我的少竟然神奇地退了。我想和躺在旁邊的上官雄說話,看他睡得那麼香,那麼沉,我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我下身的炎症還在,如果不盡快讓它結痂愈合,不要說繼續行軍打仗了,也許真的會要了我的命。

我的目光落在了那盆炭火上。

我想到了在長嶺鎮當鐵匠的時光,那燒得通紅的鐵塊給了我某種啟發。我想到了一個主意,這個主意令我興奮。我把火盆旁邊夾木炭用的鐵嵌放進了火盆裏,我目不轉睛地看著鐵嵌漸漸地被炭火燒紅,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也變得血紅。

我豁出去了。

古有關公刮骨療傷,我怎麼不可以用燒紅的鐵嵌去燙自己命根子上的創麵,讓它在最短時間裏結痂,而且也起到了消毒的作用。

我脫下了褲子,把纏住我命根子的髒汙的紗布一圈一圈地繞開。

我的那半截命根子慘不忍睹。

我把毛巾塞進了嘴裏,緊緊地咬住。長痛不如短痛,我橫下了心,拿起了頭部燒得通紅的鐵嵌,往身下的命根子燙下去,我聽到了滋滋的聲音,看到一股煙往上竄,聞到了濃烈的焦糊的臭味……我的眼睛向外突出,難以忍受的疼痛讓我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