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無論如何,隻要還有一口氣,我們也要活下去。我相信總有一天能夠找到上官雄和他的隊伍,隻要他沒有死!冥冥中有一個聲音在召喚我,那個聲音已經離我不遠了,那應該是上官雄的心聲,我可以感應得到。
某天,我們來到了一個叫郭亮村的地方。
進入郭亮村可以說千辛萬苦,我們穿過太行峽穀,爬天梯,最後才到達郭亮村。因為我們聽說山西境內的八路軍比較多,而進入山西必須經過郭亮村。這裏到處都是懸崖峭壁,山勢險峻,到了郭亮村,我們實在走不動了,就想在郭亮村歇個晚上,天明了再走。
進入郭亮村後,老鄉們都把家門關上了。
那些老鄉看我們穿得破破爛爛,帶著刀槍,又很陌生,從沒有見過這樣的隊伍,以為我們是山下的鬼子化裝成遊擊隊的別動隊,就躲著我們,根本就不理我們。我們一行十幾號人沒有辦法,隻好在村口的一個破廟裏過夜。可以說,我們是又累又餓,都想到老鄉家裏討口飯吃。老鄉們都緊閉家門,這使我們特別難受。
我們在破廟裏生起了一堆火。
大家圍著火堆,哭喪著臉。
宋其貴那隻獨眼的眼珠子轉了轉,說:“這樣下去,俺們餓都餓死了,還打什麼鬼子呀!我看還是來點硬的,先弄點東西填飽肚子再說!”
我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又打了搶老百姓東西的主意。
我冷冷地對他說:“你別忘了在羊蛋村幹的鳥事!”
宋其貴把臉別到另一邊,說:“那俺們總不能餓死吧!麻子,俺們聽你的,你說咋辦?”
我也覺得對不起他們,但是我絕對不會允許他們去幹傷天害理的事情。我默默地站起來,走出了破廟的門,來到了村裏。村裏一片死寂。我來到一戶人家的家門口,敲了敲門:“老鄉,請開開門好嗎,我們是打鬼子的八路軍哪!”
說這話時,我臉有點臊,我這不說謊嗎,我們是一群沒落的散兵遊勇,算什麼八路軍呀,可我不這樣說,老鄉會理我嗎?問題是,我說了這樣的話,老鄉還是不理會我,裝著沒有聽見一樣。我一連敲了十幾家人的門,說了十幾遍同樣的話,沒有一家人理會我的。我心裏十分窩火,哪怕我們不是八路軍,我們也是打過鬼子的隊伍呀,也是中國人呀,憑什麼如此對待我們!我一生氣,真想破門而入,先搶些東西給弟兄們填飽肚子再和他們理論。我沒有把我的想法付諸行動,隻是怒氣衝衝地在村子裏吼道:“幹他娘的,你們看著我們餓死,你們忍心呀!我們要是鬼子,要是土匪,早就動手了,還犯得著求爺爺告奶奶的向你們說好話媽!幹他老母的!要不是為了打鬼子,老子還跑到你們這個鳥地方來呀!真瞎了你們的狗眼,把我們當成什麼了呀!”
我吼叫一通後,肚子不爭氣了,唧唧咕咕地叫喚起來。
沒有人理會我的吼叫,我隻好回到了破廟裏。
弟兄們都用異樣的目光看著我,他們的目光像鋒利的刀子,割著我的心。我真的對不起這些弟兄,覺得自己特別沒臉,就躲到一旁,躺在地上,閉上了眼睛,我想,睡覺吧,等天亮再說。躺在地上,不知不覺地想起了多年前和秋蘭一起在那個破廟裏的情景。我不知道秋蘭和她爹現在怎麼樣了,是不是還在湘江邊上生活,湘江邊上的人是不是還不吃湘江裏的魚。我心裏說:“馮老爹,我對不住你呀,秋蘭,我也對不住你呀!如果我要能夠活下去,日後有機會一定回去找你們!”
想著想著,我就睡死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突然聞到了一股濃鬱的香味。
我深深地呼吸著那濃鬱的香味,猛地睜開了眼睛,我看到宋其貴鬼笑著蹲在我麵前,手上用刺刀挑著一塊肥得流油的肉,在我眼不停地晃動,每晃動一下,熱氣騰騰的香氣就會殘忍地鑽進我的鼻孔。我的口水情不自禁地流淌出來,實在受不了這種無恥的挑逗了,我挺身而起,一把奪過宋其貴手中的刺刀,把那塊肉湊近嘴巴,狠勁地咬下一口,狼吞虎咽起來。不一會工夫,那一大塊肉就被我消滅了。
我抹了抹油呼呼的嘴巴,說:“老兵油子,這是什麼肉呀,這麼香!”
宋其貴笑了笑說:“靠,你吃了那麼一大塊肉,竟不知道你吃的是什麼肉,這不是瞎掰嘛!”
我也笑了笑:“吃得太快了,吃得太快了!”
弟兄們哄笑起來。
這時,我才往火堆那邊望去,原來他們在烤著一條狗,他們誰都沒吃,讓我先吃。
我有些感動。
宋其貴這時說:“弟兄們,麻子連長已經吃了,你們放心大膽地享用吧!”
弟兄們早就眼巴巴地等著宋其貴這句話了,他的話音剛落,弟兄們就迫不及待地動起手來,把狗肉往嘴巴裏塞。宋其貴大叫:“你們給俺留點,俺也沒有吃呐!你們這群餓狼!”
我也說了一聲:“給老子也留一塊,老子還沒有吃出滋味呢!”
那狗肉真他娘的香呐,從那以後我就好上了這一口,有狗肉吃,就是讓我去死,也沒有話說。狗肉下肚後,我才考慮到一個重要的問題,這狗是哪來的,因為這頓狗肉,我們差點就全部喪命。
4
那狗是村裏人家的狗,在我睡著後,宋其貴帶人去村裏把它殺了,弄到破廟裏烤了。我們都吃完後,宋其貴才老實向我交代,交代完後還說,反正事情已經做下了,要殺要剮也由我了,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我自己也吃了狗肉,還能咋的,也沒有責備宋其貴,隻好等天明了再妥善處理了。
天亮後,我被槍聲驚醒。
大家聽到槍聲都從地上爬了起來。
這時,負責在外麵警戒的弟兄跑進來,氣喘兮兮地說:“不好,鬼子上來了!”
我大聲說:“弟兄們,操家夥!”
我問那個警戒的弟兄:“鬼子在哪裏?”
他說:“看不清,好像到處都有,他們還朝我開了一槍,子彈從我的耳朵邊上擦過去,差點要了我的命。”
我對他含糊其辭的話有點摸不著頭腦,可我的確聽到了那聲槍響,而現在外麵又沒有動靜了,一切是那麼的平靜。我又問:“子彈是從哪個方向打過來的?”
他想了想:“好像是從村裏。”
我更加納悶了,難道鬼子藏在村裏?
我就對他說:“你再出去看看!”
他遲疑了一下。
我說:“你還猶豫什麼,快去呀!”
他隻好硬著頭皮出去了。他剛剛走出門,我們又聽見了一聲槍響,槍聲在這個早晨顯得那麼的清脆和真實。那兄弟這次能夠跑回來真是運氣了,那一槍沒有擊中他的頭顱或者心髒,而是打在了他的胳臂上,血如流注。我心裏明白,我們被包圍在小破廟裏了,而對方卻在破廟的四周埋伏好了,隻要我們出去一個收拾一個,好在我多留了一個心眼,否則,我們要是一窩蜂衝出廟門,說不準弟兄們都會被亂槍打死。
我們躲在破廟裏各處看上去可以抵擋的地方,不敢貿然出去,以不變應萬變。
外麵包圍我們的到底是什麼人?
他們到底有多少人?
我們一無所知。
我們也沒有辦法了解到,不要說出去,就是要在小廟門邊,看清外麵近距離的一棵樹,也是相當困難的事情。我試過讓一個兄弟匍匐著爬到廟門邊上,看看外麵的情形,結果子彈又不知從哪裏飛射出來,擦著他的頭皮掠過,驚出他一身冷汗,他爬回到我身邊:“麻子連長,沒法子,怎麼辦?”
我心裏焦躁起來,惱怒地說:“大不了衝出出去,和他們拚了!”
宋其貴對我說:“麻子,你一定要冷靜,現在不是拚的時候,得想辦法。”
我說:“有什麼鳥辦法,我們就這十幾條槍,彈藥又不足,被圍在這沒有退路的破廟裏,還能夠有什麼辦法?如果不衝出去,呆在這裏麵,就是鬼子不發動攻擊,困也把我們困死了!”
宋其貴獨眼的眼珠子轉了轉:“鬼子?”
我說:“你難道想到什麼辦法了?”
宋其貴說:“假如是鬼子,他們沒有必要和我們對峙,早就發動攻擊了,而且,用迫擊炮就可以把小破廟轟平,還用得著這樣嗎?俺琢磨,外麵打冷槍的人不是土匪!”
我說:“那是誰?”
宋其貴搖了搖頭:“俺也不知道。”
我罵了聲:“屁話!”
不過,我覺得宋其貴分析得還是有道理的,外麵圍著我們的不一定是鬼子。我突然抬頭望了望,有了主意。我順著一根柱子爬了上去,從房頂的一個破洞口鑽了出去,趴在房頂上,我可以看清很遠的地方。我終於看到在破廟門外不遠的溝坎裏,樹後麵,破房子的殘牆後麵,有不少穿著破舊衣服的人用槍瞄準著廟門。這些人的確不像是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