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3 / 3)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我的心暖暖的,感覺我們之間的距離一下拉近了,可那隻是短暫的瞬間,對我來說,足夠了。

部隊離開延安,重新開赴抗日戰場前,上官雄結婚了。他的新婚妻子是一個從上海到延安的女學生,叫章文晴。那是一個簡樸的婚禮,卻來了許多後來共和國的元帥和將軍。自己的兄弟結婚,我應該幫助做很多事情的,我卻插不上手,隻能遠遠地看著婚禮熱鬧的場麵,默默地祝福我的兄弟上官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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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的槍法好,每次戰鬥我都被打頭陣的老虎團借去當狙擊手。

仗一開打,老虎團團長孫德彪就指著鬼子的軍官讓我打,他還給我挑了一支嶄新的三八式步槍送給我,我說,槍還是要用老槍,順手!

他笑笑說:“收下吧,用用就成老槍了,就順手了!”

我在百團大戰中的一次戰鬥中,不到一個小時幾擊斃了三個鬼子軍官,鬼子十分惱怒,用迫擊炮來轟我,搞得我在陣地上躲來躲去。

很多時候,我還不太情願就那樣一槍結果了鬼子,覺得那樣太便宜狗日的了,讓他死得那麼痛快。於是我先瞄準鬼子軍官的左眼,把他的左眼敲掉後,再敲掉他的右眼,看他痛苦萬狀的樣子,我就有種莫名其妙的快感,然後再一槍打在他的眉心上,送他上西天。

沒多久,就被孫德彪就發現了,他對我說:“麻子,你還是一槍結果了鬼子吧,這樣打浪費子彈!”

我抱以孫德彪一個古怪的笑容。

孫德彪把我當寶貝,三番五次對我說,要到旅長上官雄那裏把我要到老虎團裏來,說把我放在旅直屬營太屈才了。他真的一次次地去找上官雄要人,上官雄死活沒有答應,他還對孫德彪說,你再和我囉嗦,以後休想借麻子了。孫德彪萬分無奈,一個勁地歎息:“可惜,可惜呀!”

後來發生了一件令我尷尬的事情。

那是個陽光燦爛的午後,我們在一片山坡上休息。不知怎麼搞的,那天跑肚子,我就跑到背麵的山坡的一片小樹林子裏去拉稀。我像一隻無頭蒼蠅般竄進了那片林子,來到一棵樹後麵,脫下褲子就一陣狂瀉!我正感覺到痛快無比時,突然聽到了一聲驚叫,我看到一個女幹部提著褲子朝林子外麵狂奔而去,從她的背影看,我知道了她是誰。

她就是上官雄的老婆章文晴。組織上照顧上官雄,把章文晴分到我們旅,在旅部當宣傳隊長。她不好好的搞她的宣傳,跑這林子裏幹什麼呀?難道她也像我一樣拉稀?

我的痛快之感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心想,這下麻煩了。

果然,我拉完屎,還來不及走出那片林子,上官雄的警衛員洪大武滿臉肅殺地朝我迎麵走來。

他用鷹隼般的目光盯著我:“旅長叫你去一趟!”

我心裏發虛,還是壯著膽問道:“什麼事?”

洪大武的手放在盒子槍的槍把上,好像隨時都準備掏出槍來擊斃我似的,我看到他這個動作,一股無名火就會衝上腦門,真想給他一記老拳,打得他滿口吐牙。

他冷冷地說:“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我壓住內心的怒火說:“你這樣如此囂張,老子參加紅軍時,你還穿開襠褲呢!”

我的話裏還是充滿了火藥味。洪大武冷笑了一聲說:“別以為你是神槍手,我就怕你了,什麼時候咱倆比試比試!”

嘿嘿,又一個人要和我比試槍法,我咬咬牙說:“你要和老子比槍法?你小子不配!”

說完,我就氣衝衝地走出了林子。洪大武跟在我後麵,一言不發,我想這小子一定是氣壞了。

上官雄沒有在旅指揮所見我,而是在山坡的一個沒人的角落裏臉色陰沉地站著。我看到他後,剛才被洪大武激起的怒火頓時瀉得一幹二淨,我想一定是他老婆在他麵前添油加醋地說了我什麼,說不準說我是為了偷看她的大白屁股到樹林子裏去的呢!如果那樣,我不成流氓了嗎?這事情死去的宋其貴也許能幹得出來,我是那號人嗎?但是我解釋得清楚嗎?我突然變得十分惶惑,仿佛我真的幹了見不得人的事情。

我像個卑鄙小人那樣惶恐不安地站在上官雄的麵前,那個牛逼的警衛員洪大武站在不遠處,緊張地望著我們。上官雄朝他揮了揮手:“走遠一點!”洪大武在上官雄麵前是一條聽話的狗,走得遠遠的,可他還是望著我們。上官雄的臉色陰沉,他低聲而有力地對我說:“你怎麼能夠幹出這樣的事情?她是你嫂子呀!”

我的心裏一陣陣地發冷,渾身顫抖。

我就是有一百張嘴巴也說不清楚,我還有什麼話好說,上官雄一定聽信了章文晴的話!別人不了解我,難道他上官雄不了解我嗎,我是個廢人!況且,我從來都不是那種見色忘義的流氓!

我的沉默好像是默認了此事,上官雄接著說:“我理解你,就是那樣,你心裏還是有需求的,可你不能做這樣下流的事情呀!等革命勝利了,我替你找個老婆,你愛怎麼看就怎麼看!因為是你,這事情我就算了,要是換了別人,我非一槍斃了他不可!不過,以後一定要注意了,不要因為你和我的關係,就為所欲為!”

他的話像鋼刀一樣插在我心上。

我不能不說話了,哪怕是上官雄把我斃了:“上官雄,你給我聽著,如果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做了對不起你老婆的事情,你立刻就把我斃了,我不會眨一下眼睛!告訴你,你就是把女人脫光了,放在我眼前,請我看,我都不看一眼!你難道就不懂我李土狗的人品!”

說完,我扭頭而去。

我自從和他重逢後,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第一次這樣痛快地把我心裏要說的話吐出來,我在那一刻無所畏懼,我是李土狗,就是打掉了命根子,也是一個有血性的男人,我不會容許誰在我的頭上潑髒水!

我看不到上官雄在我離開後的表情,隻知道從那以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上官雄碰到我時,看我的眼神都是怪怪的,他也很長時間沒有和我說過話。我以為上官雄會因為此事把我調離旅部直屬營的,那樣我也解脫了,說心裏話,讓我到孫德彪的老虎團裏去,我會快活些,在直屬營,總能看到上官雄,我心裏總有一層揮不去的陰霾。上官雄卻沒有這樣做,他沒有把我調離直屬營,後來孫德彪多次請求,他也沒有答應,我不知道上官雄心裏是怎麼想的。直到在解放戰爭的一次戰役中,我才和上官雄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