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辰緩緩跪下，不發一言，用手輕撫墓碑上的刻字。她長這麼大，瑤娘卻不肯教她認字，是以這石頭上刻的東西，她一個也不認得。她心想，若當日她送娘親和爺爺走這最後一程，要說些什麼話給他們，就這麼兀自想著，眼淚再也忍不住掉下來。
九齡蹲在她身邊正燒著紙錢冥幣，見此情形，心知勸她無用，索性不如放她哭個痛快，也好讓心裏舒坦些。
阿辰哭了好一陣子才慢慢止住眼淚，又坐著發呆，凝望墓碑片刻，猛的開口道：“姐姐，我要學醫。”
醫九齡一聽，先是一怔，片刻後又驚又喜，急忙拉著她的手問道：“當真？”
阿辰點點頭，神情鄭重。醫九齡欣喜萬分，跪在地上，向麵前兩座墓碑，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語氣莊重道：“瑤娘，吳伯，今日我在此起誓，以後便將阿辰當做自己親妹妹一般，好好看顧她一生。望你們在泉下放心，多多保佑阿辰。”她拉起阿辰一同又鞠了三躬，輕聲道：“走吧，我們回家。”
夕陽餘暉下，有些血紅色的光芒撒在地上，呱呱幾聲慘叫，幾隻寒鴉飛過阿辰頭頂，落到了身後瑤娘的墳頭上。阿辰站住，頓了頓，最後還是沒有回頭的走掉了。
阿辰在醫館住了兩日，擇了好日子給醫千代磕頭拜師。之前他二人交過手，不過醫老館主一把年紀自然不會將那點嫌隙放在心上，笑嗬嗬受了，拉她起來，將一塊白玉遞給她。阿辰也不客氣，接了順手就揣進懷裏。醫千代道：“這是師父給你的拜師禮，也不值什麼錢。你既拜了我，往後就不準再那麼頑皮，否則要讓我知道，就要狠狠打你的屁股。我先叫你姐姐拿些醫經給你看，熟悉些基本的，我再教你其他。”又對醫九齡道：“如今，阿辰要住在這裏，老和你一處也不方便。待會兒，讓紅豆收拾出間房子，仔細打掃了拾掇了，再把阿辰搬進去。以後我們一家也熱鬧。”
九齡朗聲應了，笑著拍拍阿辰的笑臉，正要喚來紅豆吩咐，卻聽阿辰道：“多謝你們收留我，我不住這裏。”
醫九齡問：“你不住這裏，要去哪？”
阿辰道：“我要回我家去。”九齡聽了這話，明白過來：那出居所是阿辰與他娘的家，在阿辰心裏隻要她每日都回去，那家便一直都在。紅豆還想再勸，被她拉住。九齡道：“由你。不過，你那裏東西都短缺，一會兒讓紅豆跟著你過去，幫你收拾添置些東西。明日，我再拿些書給你，你得空的時候就自己看看，不許偷懶！”
他說完請醫千代示下，醫館主點點頭表示同意，卻看到阿辰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問道：“阿辰，你有什麼要求盡管提出來吧。”
阿辰支吾半天，才道：“我，我不會認字。”
眾人都吃了一驚，異口同聲道：“甚麼！”
阿辰見狀，惱羞成怒，漲紅了臉大聲叫道：“不識字有什麼了不得！我娘說女子識字讀書後，都會長出蛇蠍心腸！我才不稀罕學！”
醫九齡聽了，心道：想不到瑤娘思想竟如此守舊。又想好容易阿辰才說要學醫，自己才有機會好好親近她，別今日惹怒她，又叫她反悔，急忙安撫道：“這本就沒什麼大不了的。一個個學了便是。”
阿辰撇撇嘴表示不屑，但也沒鬧脾氣，扭頭跑了，紅豆趕緊急慌慌跟了去。醫千代看著他們走遠，扶著胡須搖頭道：“這孩子性子狠硬，主意也正，不過重情重義，老夫也不知道此舉是對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