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一聲悶雷，頭頂上的一棵大樹冒出青色的煙來，隨著能將人從巨石上刮走的大風，偌大的樹冠輕飄飄地落了下來，直砸在那群躲避洪水的小獸中。一隻兔子和兩隻獾命喪當場。其餘的則四散開來，在巨石上四處亂竄。那頭熊抬起頭來，情緒有些激動。雨下得更大了，洪水悄悄地向上漫著。靠近水邊停歇的青蛙和賴蛤蟆，開始向上轉移。開始時，還隻是在洪水邊沿的幾隻在動，後來，就像是接到了什麼命令似地，整個都跳動起來。頃刻間，那個斜坡上就蕩起綠色和土色兩種波浪，令人眼花繚亂。這巨石有一個響當當的名字：二郎石。相傳是二郎神與那石猴孫悟空大戰時的一個戰場。那個時候，石猴幻化成一座廟宇，兩眼是窗戶，嘴巴是門洞，隻尾巴不好收拾，化成一個旗杆。二郎神是何等神物，看不出你那點小玩藝？於是兩位神仙在此一場好戰。二郎神跺跺腳，巨石上就留下了幾個深深的腳印，孫行者拿金箍棒就地一劃，將這巨石攔腰截為兩段。歲月荏苒，萬年易過。這時節，那個深深的裂縫中早就長滿了茂密的荊棘，將這塊巨石分成了兩半，零散分布在兩邊的二郎神的腳印，邊沿也變得模糊不清，裏麵盛滿了清亮的雨水。那頭黑熊被眼前的情景激怒了。它一巴掌拍死幾隻在它身爬來爬去的賴蛤蟆，將它們撥得遠遠的，又朝石頭這一邊發出了憤怒的吼叫。它站立起來，瞪著一對黑亮亮的小眼，衝著川南他們揮舞著尖利的爪子，把生長在裂縫中的灌木的葉片打得四下亂飛。跟著，又轉過身去，一口咬住被亂跳的蛙們驚到它身邊的一隻麂子……王健後悔了，從一爬上二郎石起這後悔了。他在心裏詛咒著這倒黴的天，詛咒著那個不該來的小生命，嘴裏不停地咕噥著。那隻野狼這會倒是沒有什麼動靜。它平臥在離川南不遠的地方，有些驚愕地看著那邊石頭上發生的事情。剛才，川南不知怎麼一弄，就把它脫了臼那條後腿給接好了。在川南給它施術的時候，王健甚至已經跑到了巨石的邊上，一但惹怒了那個瘟神，他幹脆跳下去算了。他情願在激流翻滾的山溝中淹死，也不願被這畜生咬死。可他卻失算了，那畜生隻是痛得叫了一聲，朝後呲了呲尖利的牙，就再也沒有其它的動作了。它的眼裏甚至還閃出了感激的光來。一時間，王健在想，那準是哪家養的一隻大狗……為啥非得趕著要今天到肖曉微那兒去呢？如果不踏上這條路，這會兒準躲在溫暖的被窩裏，聽著外麵的風聲雨聲睡他的大覺。和肖曉微交往已有些日子了，實在說，他還沒有想過要選她作為自己的終身伴侶。他的歲數還小，剛剛二十五歲，世界隻在他的麵前打開了一扇窗，讓他得以一窺光怪陸離的場麵。他的日子還長著呢，回了城後，一定還有更好更美的姑娘在等著他，他不願意因小孩的事毀滅了這一切。從粟隊長給他談話時的認真勁兒看，他今年應該是能夠走的。這些年，他都在努力讓這個實在的山民相信，留住他王健簡直就是一個禍害。他一貫都這樣認為，能跳出“農門”隻有兩條路，一是你能幹得不得了，確實是個先進，人家不推薦你就說不過去，二來你幹脆就是個禍害，留住你就是在眼裏留住沙子在肉中留下尖刺。他努力把自己變成後者。要成為前者，簡直是太難了。川南該算個“好兒童”了吧？那麼努力地幹，也沒能成為先進典型。當然，他主要是受了家庭的拖累。王健不止一次趁著點上人少的時候去偷老鄉的雞鴨，讓它們變成增加蛋白質和卡路裏的好原料，還時常地串隊，幾乎走到那裏，都留有惡名。有的時候，連他自己都不相信，漂亮的肖曉微能看得上聲名狼藉的他。可她不僅看上他了，還和他有了那麼纏綿的事情。這不能不從另一個側麵證明，王健還是頗有人緣的，很能得到一些女孩兒們的喜愛。但與小肖的事卻給他的回城造成了巨大的威脅。這個年頭，一沾上男女關係的事就麻煩，他不能不急著想辦法。他倒不是擔心胖子王主任不履行自己的承諾，他的承諾是在王健替他辦了那件不光彩的事後許下的。他擔心的還是肖曉微的肚子，萬一弄不掉的話，那不是一回城他就得和肖曉微結婚麼？據說工作後，在學工期間是不能結婚的。這樣的話，他們的事不就成了人家的笑柄麼？他又該怎麼在新的地方來一個新的開始呢？王健的心情亂極了。那熊再一次從那邊把巨大的爪子伸過來，一下下地揮著，像是要邀請這邊的人們參加它的生日聚會。它的聲音也全憋在了喉嚨裏，顯得很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