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們一家子的核心機密。為了維護這個機密,一家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呀。陸仙兒打小起,就沒有穿過開襠褲,怕的是被人無意發現她的秘密。大人一忙起來,常常顧不上給她把尿,為此,她穿過多少被尿打濕的褲子?以至兩腿之間經常都是紅紅的。每當發現她有可能暴露自己身份的舉動,比如要和小夥伴比賽誰人能屙飄尿,誰人的飄尿能屙得更高更遠時,總是會引得一家人臉色發白,忙不迭地把她從那事非之地抱了就走。而每當她覺出和自己在小夥伴有什麼不同,跑回來問父母時,都會受到嚴厲的喝斥。稍大一點,她就接受了比一般的男孩乃至於女孩都要多得多的“貞操”教育。“仙兒,別人要看你有沒有茶壺嘴兒,你千萬別讓人家看啊!”“仙兒,千萬不能當著人尿尿啊!”“仙兒,記住,和別人說話時,千萬別露出妹仔像啊!”諸如此類的話語伴隨了他的整個童年。她還依稀記得爺爺臨死時的情景,一雙幹枯的老手將陸仙兒緊緊拉著,連聲地歎息,就是不肯閉上那雙古井似的眼睛。父親則跪在爺爺麵哭泣著,大罵自己無能,對不起列祖列宗……在這樣的境地中,陸仙兒長大了,像山裏一株無名的小草,漸漸地長大了。當初潮來臨,胸前綻出兩朵小小的花蕾時,父親給了她一條長長的布帶,那是從剛在場上買來的一丈白布上扯下來的。也是陸仙兒長這麼大得到的第一塊新布,然而,這不是用來穿,而是用來纏住胸口的。她的胸前被這長長的白布一勒,就變得平坦了,就又成了父親的乖兒子了。這一塊長長的白布,讓她變成了男兒,也使她吃夠了苦頭。她常常覺得胸悶,呼吸不暢快。更要命的是那不斷豐滿Ru房,在白布的纏繞下就朝四周鋪開,**也深深陷了下去。每當月信來臨,常常脹痛。兩個姐姐相繼出嫁後,她就成了家裏的主要勞力,為了能盡快掙到全工分,她咬牙堅持著。她學會了作為一個全勞力應該掌握的所有農活,學會了打獵,還憑著自己的勇氣和聰明,學會了在懸崖峭壁上飛蕩著采集各種藥材的本領。在做這些事的時候,不光別人想不到她是一個女孩兒,就是她自己也忘記了她是女兒之身。隻有回到家裏,拿起她不能不拿起的針線時,錯位的性別才會返回自己身上。父母對生兒子還是沒有死心。她這個假兒子是他們用來裝點門麵的,是為了在這山溝中站穩腳跟,不至於太受人欺負的一個工具。他們仍然需要一個真正的、長著茶壺嘴兒的兒子。可是,老天像是故意和他們過不去似的,他們在有了陸仙兒之後,又一氣生了五個,個個都沒有把兒,個個都是賠錢的貨。五個不該來卻硬被他們帶到這世上的生命,像小狗小貓一樣的濫賤,有三個都沒能活過一歲就夭折了。到最後,就隻剩下小四、小五。過多的生育摧毀了母親的身體,五十來歲的人背也駝了,牙也缺了,生下陸仙兒不久就變得不太明亮的眼睛,在一次次地埋葬自己的親骨肉,一次次地以淚洗麵之後,完全失去了光明。前兩年竟然露出了下世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