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媽送完大夫出門去,穿過院子,經過遊廊,正碰上急匆匆從走廊另一頭繞過來的祥叔。見祥叔行色匆匆,不由得問道:“到哪裏去?”
“老爺剛剛和劉大夫通完電話,這劉大夫自鄉下遊醫回來了,說是從鄉下尋回來一些奇異難尋的珍貴藥材,對小姐的病有好處,現下叫我差人去取了來。”說完又問了句:“二小姐怎麼樣了?”
“哎”楊媽歎了口氣:“還不是那個樣子,那些大夫來來回回好幾趟,左右就是那些話,說什麼好好將養,來日方長。”
祥叔沉吟了一下,說道:“老爺和太太最近都因為二小姐的事煩惱透了,那劉大夫連日來在鄉間奔走,回來就累病了,不便過來,二小姐打小就在他手上診醫,她的身子劉大夫最是清楚不過了,他說那藥有用,那必然就是用得的,我就不耽擱了,你好生照顧著太太。”說完就跨步走了出去。
沈慈坐在床沿,憂心忡忡的看著躺在床上了無生氣的沈碧落,自己的這個女兒生來就不同於常人,怎麼護著,怎樣滋養都養不出健康來,現在更是一氣鬱結,一病不起了。大夫來來回回好幾趟,都隻說心結未開,鬱氣加身,左右就是開了幾副方子,疏心通肺罷了,連著躺了數日仍不見有何好轉,她心裏又是著急又是心疼。
楊媽領著小丫頭端著參湯進來,看到沈慈滿麵愁容的樣子,不由得寬慰道:“太太,喝湯吧,別二小姐好起來了,您卻倒下了,那可怎麼是好?”
沈慈搖搖頭,歎道:“我哪裏能吃的下。”
“太太,二小姐有佛祖庇護著,定能和以往一樣有驚無險的,您天天念經求佛祖保佑兩位小姐好好的,佛祖肯定能聽見您的禱告,大發慈悲的。”
她沉吟了一下,忽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似得,問道:“大小姐呢,吃過午飯了沒有?”
“吃過了,好像是又跟著老爺出去了,這段時間大小姐跟著老爺進進出出的,看起來忙的很。”
沈慈點點頭,眉頭又擰起來,自從那日李副官帶了人回來,家裏就不複安寧了,沈昆廷更是氣的犯了舊疾。她心尖尖上的兩個寶貝女兒,哪一個她都不願意送去北地那麼遙遠的地方。
幸好隻幾日的慌亂,如今家裏又慢慢恢複了平靜,她素來不問世事,日日撚佛,祈佑家人健康平安,這一段又日日守在碧落的榻前,心力幾近交瘁,倒忽略了另一個女兒,覺得很是對不起她。那時李副官態度強硬的要帶走南喬,她是氣極了的,哪裏有這樣欺負人的道理。很是後悔當初將碧落拱手讓人帶了去,現在碧落受了如此大的屈辱,躺在床上軟弱虛浮,她就是拚死也不要讓南喬再任人指摘。
哎,她微不可聞的歎息一聲,但願不要再節外生枝才好。
沈南喬隨父親去了南洋商會,見過了商會的幾位叔叔伯伯,她打小就顯出了豁達爽朗的性子,沈昆廷倒也把她當兒子來養,所以才讓她遠渡俄國去留洋,現下更是有心讓她接觸生意上的流程事務。沈南喬隨父親奔走了幾日便覺得無聊,但她心裏有事,這樣找了另外的事情來做便不會再胡思亂想。不知道大伯是怎樣和程天霖的人交涉的,反正自那日過後,李副官便沒有再來府上叨擾,直到聽父親說他離開了南洋,懸著的一顆心也總算是慢慢著了地。
晚飯過後她去看了碧落,那羸弱的人兒仍是毫無生氣的躺在床上,又和媽媽細細碎碎的說了一些話,現下回到房間來,沉香鋪開天絲絨棉被著好床鋪便退了下去。她怔怔的站在窗邊發愣,南方的天氣已經漸漸暖和起來,那院子裏的榆樹都已發了新芽,印著兩旁的煤油長燈,影影綽綽的,園子裏的好些花草已然吐蕊,微風拂來,滿園的春意盎然。
這在俄國日日思念的景致此刻卻是沒有心思去看的,屋子裏靜的出奇,心下卻是煩亂不已。發給孟定恒的信件似是石沉大海一般,毫無音訊。她不禁開始胡思亂想,他到底有沒有看到她給他的信件?他到底知是不知她現在的處境?為什麼他竟沒有隻言片語給她?兩人之前本是約好她先回,他即刻便來南洋找她,可如今過去兩月之久,他竟像是人間蒸發一般,她不明白,這中間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