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如此,田蚡回贈他們的卻是一份侮辱。

聽說田蚡來訪,竇嬰夫妻喜形於色,布置帷帳,準備佳肴,忙了一個通宵。他們如同迎接節日來臨一般,完全忘記了造訪者不過就是當年家裏一個卑微的常客。天剛亮,又令府中管事在門前伺候。可到了中午,卻不見田蚡影兒。灌夫很是尷尬,就前往丞相府恭迎。其實,田蚡昨日隻是隨口一說而已,根本沒有打算赴宴,此刻還在酣睡。見灌夫當真了,隻得駕車前往。一路上磨磨蹭蹭,全然不顧竇嬰的那份焦急。宴席間更是趾高氣揚,一直在東家夫妻的服侍下飲至天黑,方才盡歡而去。

具有諷刺性的是,如此卑躬屈膝之後,田蚡倒覺得衰敗者可欺,竟提出了索要他們田產的要求。當然,田蚡的非分之想沒有得逞,而竇嬰、灌夫的“情感投資”計劃也以失敗告終。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這對“難兄難弟”該清醒了吧?可是,對做官有著偏執向往的他們,卻是積重難返,一醒何難!田蚡迎娶燕王女兒,他們又前往府中祝賀。席間,竇嬰以老者之軀給列位敬酒,半數人等竟不以禮節相待。灌夫見了,很不舒坦,也站起來依次敬酒。自然,他的處境不比竇嬰好,於是便借題發揮,將那些勢利之人酣暢淋漓地謾罵了一遍。他借酒發飆,意在田蚡。那田蚡心知肚明,就令人將他拘禁,欲以不敬之罪處死。

兔死狐悲!此刻的竇嬰已不再對田蚡抱有幻想,便挺身而出,先是把狀告到了皇帝那兒,接著又在東宮辯論中,公開為灌夫鳴冤叫屈,鋒芒直指田蚡。

但是,竇嬰拍案而起時,忘了審時度勢,如今是太後攝政,田蚡當家,如此三分地,豈容他人囂張!竇嬰被關進死牢,但他不想死,便拿出了景帝留給他的遺詔。可查看尚書保管檔案,卻無此存根。這是竇嬰的幼稚。既然要你死,你還能查得到存根嗎?最後的結局是,灌夫被處死後不久,竇嬰也以偽造遺詔之罪,在大街上斬首示眾了!

有人說,是灌夫的魯莽葬送了竇嬰;又有人說,是太後、田蚡合謀斬殺了老臣。雲雲。其實,是他們自己殺了自己。灌夫借酒發飆,竇嬰狀告田蚡,不過是他們戀權貪位的最後一搏。籠絡田蚡不成,他們剩下的隻有這一招了。可這一招,換來的是頭顱落地,屍骨成灰。如此,與自殺何異?!

其實,竇嬰雖是外戚,但有幾份賢能;灌夫雖然粗糙,但存幾許血性。丟了烏紗帽,還有風骨在,何必去迷戀那些遠走的東西呢,卑躬屈膝又怎樣?惱羞成怒又如何?這一如乘車,到了站,下了車,就該好好走路了,就不要再回頭去追趕這趟車了,人何必那麼任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