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欣喜,忽聞“噫嘻”怪聲,抬頭看,原來那表兄自斟自飲,終於不勝酒力,昏倒在地。天羅見午後的陽光火辣辣曬下來,遂推琴而起,拿起他的青涼傘,打算架在一旁為他遮蔭。
竹傘“呼”一聲打開,原來傘內壁密密麻麻寫滿蠅頭小字,還有百十隻蒼蠅慢悠悠爬行,卻不飛走。天羅心道:“莫非是蟲神劉猛?”仔細看字,盡是古人蝌蚪文,格局細密,了不可識。
這時包袱上的秦吉了猛一縱身,飛落在殷天羅肩頭,附耳小聲道:“琴才子,你不要答話,仔細聽。城南遊民村有一株合歡樹正對豬圈,幾隻綠皮豬常來拱樹。樹上憤怒的小鳥飛啄綠皮豬,日日都有惡戰。是你路見不平,善心排解,用風水術氣道之說勸服養豬姥姥將豬圈出口改向別處,一樹鳥兒才得安生。此亦常人不為之事,一連幾日,那一樹鳥兒開口便歌唱你的好處,因此你在本地鳥族算是積了一份功德。再者,我看你聰達敏識,比美東方朔,由衷讚賞,忍不住出言提醒——
地上醉者,乃是冥界之瘟神,玄瘟使者鍾會,字士季,奉天命在滄州散布鳥瘟,然後感染人類,取性命。天宮中有隻傳言鳥曾是本地鳥族酋長,趁著外出傳話之機,飛下來向鴉鵲各部頭領預報此事。眾頭領連忙率領部屬飛走避疫,又怕瘟神怪罪,便留下一鳥奴侍候瘟神,我不幸抽中短簽,不能推托,隻得投身他掌握之中,聽他驅使。如今瘟神改用傳屍病殺人,你看,這傘內細細密密數十萬字,盡是將死之人姓名,半州人民,殲於此矣。人死之後,魂魄被變成蒼蠅,收在傘裏。你與他小有交情,他未必害你,你速速回家,帶領親友逃向南方,渡過黃河方能無恙。此事萬萬不可告知他人,他若惱你壞他差事,抓你好比彎腰拾稻草,輕而易舉,到那時,必將你丟下地獄,受千般苦。此非多言之地,他既沉醉,你可不辭而別,珍重珍重。”秦吉了說罷,飛回土布包袱上,兩腳一曲,閉目不動。
天羅聽了,惴惴不安:“果真如它所言,滄州將有大禍,路逢險處需回避,且將雄四和柴進的事放一放,徐圖後計。”於是不動聲色收起傘,向鳥深深一躬,收拾爐具上車,快步離去。
(??)nnn. (??)nnn.
入城,走在石板大道,但見車馬交橫,人物紛紜,路兩旁都是酒家、貨行,一望去,樓高無少於兩層者,一派繁榮景象。殷天羅感傷而行,到旅舍,旅舍主人用搭在肩膀上的汗巾擦一擦臉,走上前笑迎,交割車爐畢,叫小兒為他打一盤洗腳水,其他客人亦皆笑麵致意,天羅強笑答禮,心中為之哀歎。入房閉門,收拾行李時,心念忽動:“修道者以普救世人為第一功德,如今將有大禍臨頭,萬民懵然,唯我先知,豈非天降大任?哼!趕巧了,管他千刀萬剮,我來扛一扛這個大任。”又想:“果如鳥精所言,瘟神鍾會是奉天命殺人,此乃鬼神肆橫害民,必訴諸於天地高真仙人,方可解救。”
於是帶上紙筆雞酒,來到座落在滄州城南的城隍廟。城隍廟是鬼神派駐人間的使館,這日廟祝不在,天羅自入,略略打掃布置之後,披發赤足,麵向神座焚香、酹酒、恭跪,然後抓筆一揮,寫一篇奏章,啟奏大微帝君——有鬼神妄起災劫,人命危殆,乞帝君庇護,詞質意切,情理備至。寫畢,燒於膝前。過片刻,又書一篇,啟奏祖師太上老君,內容如前,叩頭燒之。片刻,再書一篇,啟奏北鬥孝悌王,叩頭燒之。又片刻,再書一篇,燒給九靈太妙金母。最後一篇,燒給陰司鬼王。回轉又寫,再奏大微帝君,再奏太上老君,再奏北鬥神,再奏西王母,再奏閻羅王,文不停綴,一篇接著一篇,一輪接著一輪。三奏、四奏之後,微聞更鼓之聲,戌時至矣,殷天羅手腕幾廢,隻好擱筆,忽聞神台上有人輕咳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