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一般要半小時後才會湧進來，不著急，現在是自己的專屬時光。
小智，你也在吃飯吧，今天吃什麼？
＂安老師……＂
＂嗯？啊，趙老師，你也過來吃飯？＂
＂是啊，老公中午加班，沒人做，真是的……＂
＂一起坐啊。＂安琴把身邊座位上的包拿起來放在桌上，趙老師拿指尖＂沙＂的撩了一下頸後的栗紅色卷發，走過來，在她對麵坐下，
＂哎，累死了！＂
星期二。
上山下鄉。
（這世上沒有真正愚昧的地方，就算是最落後原始的部族，公墓的某座墓碑上也會有一行字閃閃發光吧）背起行裝，出門去。
安琴的胃在痛，臉被風吹得發紅，但還是咬著牙跟著隊伍往前走。
今天要去的，是一個荒僻的小村落，這種以磨損新人銳氣為目的的調研，斷斷續續已持續半年了，沒有批改作業或整理學案任務的時候，助教們就被安排進入附近村莊進行調研。
小智還在的時候，安琴曾經多次想方設法逃脫，不知道被他罵了多少回。
而現在，每一天，小智就漸漸從她這裏走遠一點，就算逃回家，也不會有人罵她，家裏空空蕩蕩的。
算了，待在這吧，安琴無奈的想，至少走路，還不會覺得那麼冷。
安琴跟在隊伍最後麵。
三公裏左右的路程，步行即可到達，隊伍一行五人，三男兩女，都是師範學校畢業的，帶隊的是年長的師兄，他去年已參加過一年上山下鄉，對新人們很是不耐煩，＂你們呐，什麼都不懂！＂這是他的口頭禪。
黃昏來臨前，他們到達小村莊。
村後的山坡上長著一棵巨大的蘋果樹，舉目四望，村中竟已無樹。
走在塵土飛揚的小路上，安琴又想起小智，第三天了，小智也開始新兵訓練了。
從村頭到村尾，不過短短兩千步，怎麼會有人那麼無聊去數？
“一，二，三……”
“大家分頭行動！”安排好了調研任務，師兄下了命令。
安琴被派去一個老婆婆家。
老婆婆的手腕細得像枯樹枝，腳上套著一雙沾滿汙垢的暗紅色包跟拖鞋。
＂婆婆，您在這裏住了多久了？＂調研一般持續三天，助教們都住在老鄉家裏，一到了婆婆家，安琴就從隨身的小書包裏拿出筆和紙開始提問了。
＂呼哈哈，很久。＂
＂那婆婆，您想改變現在的生活嗎？＂
怎麼可能？蠢問題！安琴翻看著調查表，瞬間失去了想問這些問題的興趣，每次都是這些，每次調研，她都是參加了個開頭就跑掉，大概就像現在這樣，隨意問一問，就回家了，如果這是一部電影，那麼畫麵就是永遠在重複她在問這個問題。就像回聲一樣：
改變嗎？不變嗎？
“呼哈哈，我就坐在這裏，曬曬太陽，洗洗衣服，＂老婆婆綻開了滿臉的皺紋，答非所問。
安琴假裝在筆記本上認真的記錄，但其實隻是寫寫畫畫，畫的什麼她自己都不認識，寫的字都有些變形了。
＂婆婆，您怎麼看待傳統文化？＂
＂嗯？＂
當天晚上，安琴在婆婆家吃飯，婆婆下了蘑菇麵片，她的兒子晚上沒有回家，＂他啊，準是到別家去耍了。＂
＂您不是北方人嗎？＂
＂可我人在北方啊。＂
“這樣啊……”安琴點點頭。
吃完飯，閑聊了一會，經過了一天跋涉的安琴也有些困了，“婆婆，我想先睡了。”
“哦，要得，你睡那裏，我把被子都換過了。”婆婆指著她們剛才吃飯坐的地方。
婆婆家的炕很硬，但是被鋪暖和，安琴鑽了進去，不一會兒意識就變得模糊，過了不知多久，老人瘦弱的身體也鑽進了被子，安琴恍恍惚惚覺著，一截枯木，在向自己移動。
小智的身體很壯，皮膚光滑黝黑，手臂和胸口都硬硬的，他此刻應該會把安琴摟在懷裏，耳語、親吻、吮吸……他的身體炙熱，就好像裏麵燃著一把火，他的舔噬，癢癢的。
他的身體很重，會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但是，他抱著她，感覺很踏實……
她在喘息，他在用力，他刺向她的最深處……天明。
安琴從夢裏清醒過來，枯木近在身邊。
新的一天，一如昨日，星期三。
＂婆婆，起風了，回屋去吧。”下午的時候，突然開始刮起風來，風愈刮愈大，白色的天卻愈明亮。
老人看著天空，風把她的白發吹得淩亂，安琴也隨之抬起頭來，再怎麼看，天空中也不會有麥穗起舞，該走的會走，該來的，需要等待。
＂婆婆，你的洗衣盆快裂了。＂好不容易把老人勸進屋子，安琴插上門，外麵狂風大作，慘白的天光非常不正常。
安琴撫摸著木盆，沒話找話。
＂還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