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生日快樂(1 / 3)

早晨,夏小惠像往常一樣躡手躡腳地起床。她以為陸藝緯還在做夢,她準備出去買好早餐再叫他。誰知她的小竹床“咯吱”一響,就傳來陸藝緯的聲音,“小惠姐姐,陳爺爺咋還不來呢?”原來,陸藝緯已經在她前麵起床了。

“陳爺爺跟汽車撞了,住在醫院裏,哪能那麼快就好呢!”夏小惠匆匆下樓,一看時間已是7:30了,趕緊洗了一把臉,拉了陸藝緯的手就往學校奔。“快點,要遲到了。”路過一家早餐店,夏小惠進去買了兩個豆沙包子塞給陸藝緯,“路上吃點吧,要不就要餓肚子了。”誰知,這孩子一看是包子,趕緊擺手,“我最不愛吃豆沙包子了,陳爺爺知道。我想吃蔥花卷!”

“將就點吧,陳爺爺陳爺爺,他還能不能站起來都成問題——”夏小惠顧不了那麼多,她心急火燎地牽著陸藝緯的手過馬路。

“找死啊!”一聲緊急刹車聲後,傳來車主的叫罵聲。夏小惠抬頭,見一輛車正好擦著自己的褲邊停下,車窗開著,一個光頭男人瞪著他們。夏小惠嚇出了一身冷汗,老陳剛剛出了事,自己不能再給陸姐添亂了!但她是個急性子,腳步總是快過心事。她吐一吐舌頭,又拉著陸藝緯的手繼續往前衝。

終於,他們在校門即將關上的一刹那趕到了門口。望著陸藝緯小小的背影跑向教學樓,夏小惠的眼眸不知不覺間潤濕了。校門外停著各種各樣的車,小汽車、麵包車、摩托車、自行車,都是送孩子上學的。要是陸藝緯的父親還在,他能讓兒子這麼冒冒失失地橫穿馬路嗎?如果他有爸爸,肯定也會開車送他上學。沒有小汽車,騎輛自行車也行。有時,幸福就像天邊的彩虹,總是可望而不可及;有時,幸福就是與親人在一起走一段平常路。他們兩人,真是苦命的一對,都沒有了爹。因為沒有爹,她才不得不早早進入社會,東摸西碰;因為沒有爹,陸藝緯才不得不跟著他們這些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上學!

在夏小惠的記憶裏,她上學的過程中父親隻送過她一次。那時,她八歲,一個人跟著村裏的孩子去五裏外的小學上學。那年冬天的一個早晨,她推開屋門時,外麵一片潔白,原來前一天晚上落了雪。“媽,下雪了。”夏小惠怯生生地對著炕上還沒起床的父母說。那段時間,父親腿受了點傷,從煤礦回來了。聽了她的話,父親趕緊穿好衣服下了炕,拉起她的手一瘸一拐地向外走去。路上,父親問她上學時見沒見過狼。夏小惠說,她不知道狼與狗有啥區別,有兩次她碰上過一隻大黃狗悄悄跟在她後麵,一聽見別人說話就溜了。父親說,那可得小心。下了雪狼最容易到村裏來找吃的。他小時候經常碰上狼,差一點被狼叨去……那天早晨成了夏小惠對父親最深刻的記憶。父親走在她身邊,沒有對她大吼大叫,沒有罵她“死女子”……多年以後,夏小惠想起這一幕仍然幸福得淚水盈眶。山裏日子苦,單靠女人很難撐起一個家。這也許就是父親死活要讓母親生個男孩的原因吧?

一定要盡快學到手藝,賺好多好多錢,然後買房子,把母親和妹妹弟弟接來一起住。夏小惠咬著牙快步朝前走。

陸姐還那麼年輕,為啥不給陸藝緯再找一個父親?這個念頭剛剛冒出夏小惠的腦海,她又自嘲地笑了:這是人家的私事,哪能輪得上她考慮呢?

夏小惠回到花店時,陸玉姝已經回來了,她臉色泛黃,眼圈發黑,明顯是沒休息的緣故。見到夏小惠,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多虧小惠,老陳一時半會兒還得在醫院躺著。我幾下裏跑,陸藝緯就要煩勞你多操一份心。這個月,我給你加二百元工資。”

“陸姐咋這麼見外呢!你對我這麼好,照顧緯緯是我應該做的。”陸玉姝一客氣,夏小惠就不得不更客氣。陸玉姝還不知道今天早上陸藝緯差點遲到,差點撞了車禍,要是知道了,還會不會讓她去接送?夏小惠在心裏默默祈禱:陸藝緯千萬別把今天早上的事講給他媽。

“一碼歸一碼,就這麼說定了。中午你仍然去接陸藝緯,過馬路一定要小心!”陸玉姝一邊洗臉一邊說,“上午我得休息一會兒,下午還要出去。要是有人訂花籃,你先把活接下,能做的就做。如果人家有特殊要求,你記下來告訴我,我等會兒起來做。如果是一般看望老人的,就選康乃馨或百合;如果是祝賀生日,就選滿天星或月季;如果送給新婚夫婦,要用玫瑰做芯,配以百合、鬱金香和天堂鳥;如果看望病人,要選淡雅的,蘭花、水仙、馬蹄蓮也行。黃玫瑰和藍玫瑰沒貨了,我跟花圃老板打過電話,過會兒他們會送上門來,各樣拿六十枝……”夏小惠用心記著陸玉姝囑咐的事兒。老陳出了車禍,她就得到重用了。而且,陸玉姝一下子告訴她這麼多插花的知識,等於給她上課哩。夏小惠忙是忙些,心裏暗暗竊喜。

陸玉姝洗了臉,就上樓睡覺去了。夏小惠先給花兒噴水,噴花的水是陸玉姝特製的,她囑托老陳在路邊摘了桂花晾幹,然後泡在水裏,這水就成了真正的香水,隻要噴一點,老遠就能聞見花香。巷子外的過路人就是尋著花香找到店裏來訂花的。沐浴在花香中,夏小惠感覺新的一天充滿了生機與希望。陸玉姝一忙,她正好可以在插花上練練手藝。

一個上午,夏小惠接了兩樁活,一個是一位頭發斑白的老先生,他說他的老同學生病住院了,他想去看望,她喜歡紫色的花……老先生說話吞吞吐吐,惹得夏小惠浮想聯翩:那同學肯定是老先生年輕時傾慕的女子。夏小惠選了紫羅蘭,又在邊上配以潔白的百合,配好了,再往上噴一點他們的特製香水。

老先生剛走,一輛摩托車就停在了花店門口。騎在車上的是一個蓄著絡腮胡子的男人,一頂土黃色的窄沿布帽扣在頭上,一幅寬邊墨鏡下露出半截古銅色的臉。他粗壯的手臂從一件軍綠色的帆布襯衣下露出來,手背上的血管蚯蚓般明顯,蚯蚓周圍爬著一層細細的黑黑的汗毛。看樣子他像幹粗活的。這人不是搬運工,就是建築工人吧?夏小惠想。摩托車停了下來,他並沒有下車,一隻腳踩在地上,一隻腳踩在車腳踏上,隔著墨鏡朝花店裏望,好像在找什麼。他的打扮跟夏小惠印象中的黑社會不差上下,她看了看他,沒有主動出去打招呼。那人的目光從店內收回去,落到門楣上方的招牌上——一塊用藍色玻璃製作的門匾上鑲著黃色的“流星花雨”四個藝術字。看了一會兒,那人才下了車,朝店裏走來。

“請問,您是來訂鮮花的嗎?”夏小惠問,因為緊張,聲音有些微微的顫抖。

“不訂鮮花就不能來嗎?”男子一邊反問一邊摘下墨鏡。他的右手背在身後,提著車鑰匙,左手叉在腰間,站在店中央,目光從左邊掃到右邊,最後落在正對麵的玫瑰花上,一束紅玫瑰火一樣在保鮮櫃的玻璃後麵向來人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