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下午,陸玉姝一邊指導兒子陸藝緯做家庭作業,一邊擺弄著一個花籃。這是一個性格靦腆的小夥子給自己住院的女朋友訂的。小夥子說,女友和他吵架後從出租屋裏衝了出去,不小心被一輛摩托車撞了。“是我害苦了薇薇。她要是站不起來,我一定……”小夥子說著說著聲音就哽噎起來。陸玉姝安慰他說,就憑小夥子的一顆誠心,上帝也會被感動的!小夥子聽了,裂嘴笑了一下。陸玉姝又問,要是女孩真的站不起來,他怎麼辦?在一個個人利益被最大化的時代,別指望一個人能對另一個人付出全部的生命。小夥子聽到陸玉姝的問話時,怔了一下,說,我會守著她一輩子。陸玉姝剛想向他表達敬意,他接著說,我是爹媽的獨子,不知媽媽會不會接受她——陸玉姝告訴小夥子:愛情是兩個人共同植下的樹,兩人的關係發展到關鍵時刻,上帝就會檢驗這兩個人有沒有誠心與耐心。愛情之樹往往得經受雷電的襲擊和暴風雨的洗禮。當然,樹會退下華麗的外衣,枝折葉落,狼狽不堪。這時候,一些人不忍目睹樹的慘容,就會棄樹而去,這棵樹就會慢慢枯萎。如果這時候兩人還能不離不棄,共同嗬護這棵樹,它才會綻出新葉,長成參天大樹。聽了陸玉姝的話,小夥子臉紅了,他說,他一定要等著女孩康複,萬一她真的站不起來,他就推著她走一輩子。
這籃花要表達出小夥子的歉意誠意和愛意。陸玉姝往“心”型白玫瑰的後麵襯了兩束康乃馨,又在白玫瑰中央插進一束紅玫瑰,仔細端詳了一會兒,把花朵輕輕撥拉勻稱,然後拿起一個灑水瓶噴上桂花香水。這濃鬱而香醇的氣息立即掩蓋了其它花香。采擷桂花,晾幹後貯存下來,製成噴花的香水,是陸玉姝自己的發明。這為她的花店帶來了意想不到的收益,隻要店門開著,路邊巷子口的人都會聞到這濃鬱的花香。情人節那天,她推出的“夢幻玫瑰”剛一上市,小巷就湧進很多年輕的身影,她和老陳整整忙了兩天。
“媽媽,你能不能讓對門把音箱關了。吵的我這道題算錯了三遍。”陸藝緯仰起頭說。
“你先出去玩會兒,再回來做吧。”陸玉姝說。
“那我去了。”陸藝緯放下筆,蹦跳著跑出門去。
“到巷子口玩玩就來,別跑遠了。小心車!”陸玉姝追著兒子從門裏出來,望著兒子的背影輕輕搖了搖頭。雖然兒子的長相像了宋辰輝,但性格卻跟她一樣敏感。風從巷子口竄進來,陸玉姝不由得把肩上一條紫色的披肩緊了緊,在胸前挽成一個蝴蝶結,提起門邊的拖把轉身進屋。
老陳還住在醫院裏,夏小惠去市場買菜。一時間,花團錦簇的花店裏隻剩下陸玉姝一個人了,雨水滴滴嗒嗒的響聲仿佛在給鄧麗君的歌聲伴奏,歌曲水波一樣湧進耳鼓。據說前天是鄧麗君誕辰50周年,這條窄窄的江南小巷被雨水和鄧麗君那純淨孤絕的聲音刷洗得越發淒清而幽冷。巷子不長,天晴的日子裏一眼可以從巷口望到巷尾。這三天,連陰雨一直滴滴答答下個不停,天低了很多,巷子似乎加長了許多。人呆在店裏,有一種時光停滯的感覺,罩在雨光霧氣中的店鋪門楣閃著青幽的光。
“姐,菠菜和西紅柿又漲價了,菠菜一斤要兩塊半,西紅柿一斤三塊半。要是在我們家,種一大片,吃不完就送人,送人也沒人要,家家都有呢——”夏小惠風風火火從門外進來,捋了一把頭發上的水珠,向陸玉姝彙報買菜的全過程。
“小惠你是不是想家了?”陸玉姝抬頭,衝夏小惠淡淡一笑。“想是想啊,可是——還不到過年哩,過年的時候我回去。”夏小惠說。老板雖不發火,但夏小惠看見陸玉姝那張波瀾不驚的臉總會不由得心下一緊。這是一張被風雨淬練過的臉。今天,她的頭發在腦後挽成一個香蕉型的發髻,側麵壓一排紫色帶鑽的水晶發卡,顯得幹練而雍容。眼角三條細細的魚尾紋向上挑著,使她那張略帶了些憂鬱氣質的臉看上去像一幅古典油畫。眉是自然的柳葉吊梢眉,做過稍稍的修剪,嘴角抿緊後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剛毅。孩子快十歲了,她的身段依然那麼苗條,要是陸藝緯的爸死了,她也該另找一個才是呢,總不能這麼苦苦地熬著吧?關於自己的生活,陸玉姝從不在夏小惠麵裏談起,夏小惠也不敢多問。
“姐,炒幾個菜?”夏小惠問。
“咱們三人就炒三個菜吧,蘑菇一個、黃瓜一個、扣肉一個。冰箱裏有排骨,先把湯煲上,又到了梅雨季節,多放些薑。”陸玉姝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