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下午一放學,陸玉姝就等在校門口接兒子。陸藝緯從人群中見到母親的身影,眸子亮了一下。蹦跳著跑到母親身邊,問道:“現在可以去吃漢堡了嗎?”陸玉姝接了孩子的書包,說道:“當然可以,媽媽說話算數。”
母子兩人來到肯德基專賣店,陸藝緯要了一個炸雞腿、一個漢堡、一份薯條、一杯冰淇淋。陸玉姝自己要了一份套餐,兩人各自端了一個托盤。陸玉姝徑直走上二樓一個角落坐下來,陸藝緯跟在母親後麵,臉上掛著欣喜之情,眼睛經不住東張西望。來母親身邊生活,這是第三年了,他還是第一次被帶到肯德基專賣店,難免好奇心重。還不到六點鍾,前來吃飯的人不是很多,十幾張桌子隻坐滿了四張,都是二十歲左右的青年,耳朵裏塞著耳機,一隻手裏玩著手機,一隻手裏拿著炸薯條或者炸雞腿,一邊狼吞虎咽,一邊又說又笑。陸藝緯一放下盤子就迫不及待地拿起雞腿要啃,被母親擋住了。“洗了手再吃。”她拉了孩子的手走進洗手間,幫他衝洗幹淨,才走回座位。
音箱正在播放“2002年的第一場雪”這首歌,聽著刀郎那聲嘶力竭的沙啞聲音,陸玉姝內心的一根弦又嘣嘣作響,這首歌似乎是歌唱家專為她寫的。
那一年,她陷入了一場甜蜜的災難。
陸玉姝記得,她跟康明訂婚不久,就感覺身體越來越慵懶,一下班,就想窩在床上,她把這歸咎為休息不好。那一周宋辰輝隻發過一條短信,就是舒婷的那兩句詩:與其在懸崖上展覽千年/不如在愛人肩頭痛哭一晚。如果一顆字是一枚銀針,她需要這二十一顆銀針同時灸治自己的心靈。如果一顆字是一粒珍珠,她要把這二十一顆珠子串成一個項鏈,掛在自己胸前……那時,她天真地以為這兩句話是女詩人專為她寫的。一方麵她怕見他,另一方麵,她又想伏在他的肩上痛哭一場。
時光懶懶散散地過去了,一晃一周,一晃十天,一晃半月……陸玉姝的例假又推遲了。陸玉姝記得,做人流的大夫曾經警告過她,如果人流之後不注意衛生和休息,就會染上婦科病,還可能閉經。起初,陸玉姝以為是自己最近心情憂鬱,造成了氣血不和,也許再過一兩天,當她一覺來,就會發現自己的內褲被經血染紅了。於是,她又默默地等待著。一天,兩天,三天……當例假超過六天還沒來時,她感覺身體困倦,走在路上頭重腳輕,回家後又缺乏食欲。是不是……陸玉姝不敢想象後果。怎麼辦?怎麼辦?縣醫院她不敢去,怕被人們議論,思前想後,還得去市醫院檢查。好不容易熬到周末,陸玉姝就背上抻包出門了。踏上去市裏的長途汽車,她才想起自己出門時母親買菜去了,趕緊給母親打電話說是她有差事要去市裏,讓她不要給自己做飯。母親在電話那頭嗔怪她說,怎麼又是出差?眼看就要嫁出去了,也不在家老實呆著……臨了又叮囑女兒,去市裏順便到服裝場、首飾場看看,把款式樣子看下了,康明下次回來就抓緊時間去買。陸玉姝隻能“嗯,嗯——”應付母親。
有了一次意外懷孕的經曆,陸玉姝掛號時不再手忙腳亂。這就像上過一次刀山,知道上刀山無非兩種結果,要麼飛馳而過,要麼死在刀刃上。
這一次接待陸玉姝的是位老年女醫生,白帽子邊緣露出花白的頭發,麵目慈祥,語氣溫和,聽了陸玉姝的敘述,平靜地說:“去做化驗,可能是懷孕了。”
陸玉姝按照醫生的囑咐接了尿液拿到化驗室。陸玉姝的記憶中,那十分鍾她幾乎是數著自己的心跳熬過來的。化驗室正對麵有一個窗口,可以望見對麵的青山。可是,那天上午,她沒有心事看風景。她茫然地望望遠處,又焦急地轉回身子,向化驗室的窗內望望。女醫生做完化驗,就坐到桌前看報紙去了。終於,在她回了七八次頭後,聽見女醫生說:“恭喜你懷孕了。”“啊——”盡管在預料之中,陸玉姝還是驚訝地張開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