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本質是什麼?它會到達一個終點嗎?我們能在時間中返回到過去嗎?”這些年來,陸玉姝在追悔往事的時候,會想起當代物理學家霍金關於時間的概念。
認識宋辰輝以後,陸玉姝對時間常常發生錯覺。他們見麵之前感覺度日如年。每天一醒來,她就盼著能聽到那個讓她心旌搖蕩的聲音。有了他的撫慰與關懷,她才能靜下心來投入工作。而每一次他們相聚的時間,總像乘了火箭似的飛逝而去。
懷孕以後,陸玉姝對時間的概念又發生了顛覆。一天一天,時間在她焦慮不安中逝去。妊娠反應越來越強烈,她的情緒也越來越敏感,心靈越來越脆弱。轉眼就五十天了,該怎麼辦?
就在陸玉姝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暗自著急的時候,康明寫來一封信,說是他的家人正為他的結婚做著準備,如果陸玉姝沒有啥意見,是否可以到省城來一趟,商談結婚事宜。讀著這封信,陸玉姝又喜又愧,喜的是她能為兒子的出生找個名正言順的理由。愧的是,她一開始就要欺騙這個對她心存好感的男人。然而,她能怎麼辦呢?那個周末,陸玉姝對母親說,她一下班就要趕夜班車去省城,康明來信了——母親一聽,緊鎖了多日的眉頭一下子舒展了,“好我的姑奶奶,大家就等你這句話了。”那天下午,母親煮了六個雞蛋讓她帶著路上吃。陸玉姝抓緊完成手頭工作,就提上抻包出門了。
坐上開往省城的大巴,陸玉姝的眼裏水霧洶湧,她不知道此去是福是禍,她的孩子能不能經得起長途跋涉的顛簸?汽車上路了,陸玉姝閉上眼睛,想象著康明見她的表情,是驚?是喜?還是猶豫不定?如果宋辰輝知道她要帶著他們的孩子去跟另一個男人談論婚嫁,他會是啥表情?
汽車很快駛出了小城,一點一點地向市裏逼近。以前,每當她乘上開往市區的汽車,她也是喜憂參半。然而,她知道那是去赴一場盛宴,等待她的是銷魂的享受——盡管那隻是短短的一瞬,卻像一顆絢爛的煙花,在相逢的那個瞬間照亮了夜空。這一次,她同樣如同赴宴,卻無法預料等待她的會是什麼。
車在市區汽車站停下來的時候,夜幕已經完全降臨,除了星星點點的燈光,遠方漆黑一片。司機要在這裏吃晚飯,同行的旅客大半也下車吃飯。陸玉姝伏到前座後背上佯裝睡覺,她怕一看見熟悉的物事突然間控製不了情緒撥通宋辰輝的電話。這一路上,她多次翻開手機通訊錄,翻出他的電話看了又看,隻須輕輕一摁,那邊就會傳來他的聲音。然而,每一次,她都按捺住了這個念頭。
對於一個成熟的女人,懷孕應該是一件幸福的事情,預示著你將成為母親,你的生命將通過另一個生命延續,你將要創造一部偉大的作品。然而,她的幸福卻沒人分享。雖然宋辰定發過短信說,在這場生命盛宴中他會永不缺席,他甚至願意為她在市上租個房子,生產的時候由他來照顧,但他一時心血來潮說的話能算數嗎?黎娟說宋辰輝很在乎他的妻子。如果讓那個芭比娃娃一樣的女人知道她的玻璃人兒一般的丈夫背著自己在外麵包養女人,她會怎麼樣?她也是女人啊!宋辰輝說過,他的老婆是個和陸玉姝一樣善良的女人。一個善良女人去欺負另一個善良女人,這個女人還能算是善良的嗎?如果她真的鋌而走險,毀壞了宋辰輝的家庭,為了這個孩子跟宋辰輝走到一起,他們有幸福可言嗎?
縣廣電局門口有一家小商店,以前,店主是個漂亮女人。陸玉姝很早就認識她,其實小城裏的人都認識她。她一直在那兒開百貨店。五年前,她是那麼漂亮,每個走進小店的人都能看見店主容光煥發的臉,蛾眉淡掃,兩腮胭紅,嘴唇性感。聽說她的前任丈夫是一位軍官,開店對她而言隻是為了打發時間,她和她的小女兒不愁沒錢花。每天去那個店裏買煙買酒的男人不計其數。小城裏的女人見自己的男人往那裏跑,常常要追上去罵一通,“哪裏沒有賣煙的?是不是看上那個狐狸精了?”漂亮女人養眼,男人沒有不好色的。多數男人隻是飽飽眼福,有賊心沒賊膽。但是一個跑運輸的小老板完全被她迷住了。他也是小商店的常客,時間長了,兩人眉來眼去,小老板就跟著女店主走進了櫃台裏麵。後來,為了達到跟女店主結婚的目的,小老板幾乎傾家蕩產,跟前妻離婚時三個孩子一個也不要,法院依據法律條例判了一個女兒給他。他家產的三分之二給了前妻和兩個孩子。他們有情人終於成了眷屬。還不到三年兩人都麵目全非,女人目光暗淡,神情慵懶,常常趿著拖鞋。男人為了生活四處奔波,回來後兩個人又吵又鬧。前天,陸玉姝路過他們門口時,突然飛出一個瓷盆來,差一點砸到她身上。男人嫌女人做的飯沒味道,沒有給自己生個兒子……女人嫌男人沒本事,掙的錢不夠開銷……現在,去這個小商店買貨的人越來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