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藝緯第一次乘飛機,又緊張又興奮,在候機廳裏東跑西躥,每見到一樣他覺得好奇的東西,就會跑過來拉住普誌偉的手問長問短。陸玉姝看著兒子跑遠的身影說:“我辛辛苦苦養了十年的兒子不到一個月就胳膊肘朝外了,對你比對我還親。這是哪兒的理呀!”普誌偉笑著說:“我一見這孩子就感覺親切。他在這麼短的時間裏接納了我,連我也覺得不可思議。這大概就是緣分。他即將成為男子漢,他需要男人的支持和鼓勵。對於孩子的選擇,做母親的可得成全他!”陸玉姝隻是滿目含笑地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
進安檢區時,乘務人員提醒陸藝緯要拉著爸爸媽媽的手,不能再亂跑,小心走丟。聽了這話,普誌偉與陸玉姝相視一笑。在走向飛機的甬道上,他們幾乎是不約而同地同時拉住了陸藝緯的手。孩子抬起頭左看右看,見兩個大人臉上都帶著笑,他自己也笑了。
飛機在鹹陽機場上空降落過程中,陸玉姝透過玻璃窗看見北方的田野裏絲絲縷縷的雪跡和結了冰的河流,心一下子沉甸甸的。這十年,她很少在冬天回家,北方那種四季分明的景象在她的腦海竟漸漸模糊。現在,這雪跡這冰川一下子勾起她對家鄉對母親對往事的記憶。
從飛機上下來,她不由得打了個冷顫。陸藝緯似乎不怕冷,一路小跑著往前趕,邊跑邊回頭對普誌偉說,這一回,普叔叔一定要跟他一起堆個大雪人……普誌偉追著陸藝緯跑過去,拉住他的手,回頭等陸玉姝。陸玉姝感覺淚正不可遏止地要湧出來,她快速地眨著眼睛,希望把淚水咽下肚裏。普誌偉看著她走到跟前,輕聲問:“怎麼了?”陸玉姝搖搖頭說:“沒什麼,回到家興奮唄。”
他們乘著長途汽車到達市區的時候,夜幕已經降臨。從市上開往縣城的最後一班車早已離開,他們必須在市裏住上一晚第二天再走。走出汽車站,普誌偉招手叫了一輛出租車,三人坐進車裏,司機問他們去哪兒,普誌偉對陸玉姝說:“從現在起,一切聽你安排。”陸玉姝沒有說話,眼睛定定地望著前方。十年時間,小城也發生了很大變化,最明顯的感覺是路燈比以前密集了,汽車比以前更多了。除了街道上的行人比南方城市少,夜幕下的小城跟南方已經沒有什麼兩樣。汽車開出車站不到三公裏,“天河賓館”幾個醒目的大字就迸進了陸玉姝的眼簾。十年了,這裏變了很多,但這家賓館還在。十年前,她就是在這家酒店裏有了生命中第一次蝕骨銷魂。也正是在這家酒店,她懷上了第一個孩子。她記得,天河賓館的對麵就是市人民醫院,她就是在那裏接受命運對女人的第一次懲罰。十年間,她忘了很多,唯有那兩位女大夫的話至今記憶猶新:性愛對於男人帶來的是快樂,但對於女人而言,快樂總是稍縱即逝,痛苦甚至悔恨可能伴隨女人一生。作女子一定要珍惜自己!
“那兒不是有賓館嗎?”普誌偉說。顯然,他也看見了“天河賓館”的招牌。
“你是說天河嗎?那裏離汽車站太近,衛生條件不會很好。咱們再往市裏麵走走。”陸玉姝說。
出租車繼續前行,陸玉姝緊盯著車窗外麵的店鋪招牌:人民劇院、市政府、文化廣場、第二人民醫院……陸玉姝邊走邊跟普誌偉講述她記憶中的小城。她記得她的好友黎娟家在市政府後麵的一條小巷子裏,回到家鄉,她迫切地想見見黎娟。於是,便讓司機繞回政府旁邊的賓館。下車時,陸玉姝掏出一張百元大鈔遞給司機,就鑽出車外。普誌偉與陸藝緯跟著鑽了出來。陸玉姝站在車旁等司機找錢,但那位司機拉開車門走下車來,他盯住陸玉姝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就是陸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