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百無聊賴地搖著大腦袋晃啊晃地去教師辦公樓。那個破樓的結構我已經很熟悉了,因為我常在那裏被各種各樣的老師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收拾過。我悻悻地走到二樓,推開曆史辦公室的門一瞧,發現裏麵很不友善的眼睛不止一雙。我喊了個報告在禁區,省得老師找借口拾掇我。等進了門去,我才後悔了,裏麵除了我之外,還有十多個同級的學生,其中有兩三個我見過,他們是本校有名的混子生,成天打架鬥毆,聽說還學大人抽煙呢。——吸煙在當時的我看來跟意大利黑手黨分子吸毒沒差別,這讓我心涼了半截。這些人不好好學習,惹是生非欺淩弱小是他們的頭等強項。我隻好遠遠地躲著,曆史老師瞅見我了,瞥了我一眼:“你來了?去背書去!別跟個沒事兒的人似的!三十分鍾以後我要提問,答不上來你等死行了。”
我沒想到還得等三十分鍾,但我向來無力反抗任何強加於我的東西,就極為誠惶誠恐地站在一邊背誦。背誦聲中,我聽到那幾個家夥並沒在跟我一樣背,而是有說有笑地講一些聽上去很不正派的事情。其中一個學生指著我說:“胖子,過來!”
我忙溫馴而傻乎乎地湊過去,那學生說:“我操你湊這麼近幹什麼?我說你啊,過一會兒大聲點背書,我們這兒商量點事兒。”他的意思我明白,他想靠我的聲音掩蓋他們的說笑。
我並不打算對他們唯命是從,但是這跟我的利益並沒什麼衝突,背書畢竟是為了自己嘛。大聲點兒背還有助於增強記憶。於是我大聲地背啊背。突然,我感受到了異樣的目光,因為我這種無論是在自然界還是在人類社會都處在食物鏈最底層的可憐蟲,絕對能夠預知即將到來的危險。我遠遠地看到了一個長得黑乎乎的家夥,金魚般的眼睛向我冷冷地掃視。我沒有理他,也許他是在看我身後無限美好的夕陽呢。但就當我再背一句時,他驀地走過來,一字一頓地對我說:“夾住你的肛門!影(影響)死我了!”
我不善言辭,所以在罵人這方麵沒有什麼技巧,更不敢回罵,隻得避實就虛地辯駁說:“我是在背書,你又不是老師,你管我麼?”
我之所以敢這樣說,是因為我看這個黑麵神跟那幾個混子生並不是一夥的,估計也不是什麼厲害角色。那黑麵神猛然瞪起了他那雙本來就碩大無朋的眼睛,我當時有種感覺:他的眼睛像是子彈一樣射穿了我的顱骨。於是我退了一步。曆史老師恰到好處地抬起頭,高喊道:“你們幾個在說什麼?快背!再說話看我弄不死他!”
當然,由於心理惶恐,我根本沒有背進去,又被老師用一本很厚的硬皮書重創頭部四次,我一側耳朵有些耳鳴,晚上踉踉蹌蹌地走回去,站都站不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