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環境和校規的雙重折磨,最可怕的當然還是老師的體罰。比如年秀梅,她講課的時候極為粗魯,尤其是她講授的生物課上,她對十六中以及市裏各個學校當年極為避諱的生理青春期教育這一章,講得不亦樂乎,而且用自以為幽默的黃色語言來嘩眾取寵,我想很可能是她最近懷孕不能過正常生活而yuhuo焚身,才把私房中的話帶到課堂上來。她聲稱誰如果敢把男女性器官寫錯,就要他在全校麵前丟人現眼。果然她沒食言,幾天後某幾個學生把陰道安在了人體的別處,就被年秀梅一人掛了一塊牌子,上書“我白癡,我活該”,並把錯題用手高舉,從初一到初四每個班走秀一遍。起初我看了新鮮,後來煩得要命,學校也因為怕影響學生正常上課,就取消了這個創意。
至於教師打學生這類老生常談,真的懶得說了。他們怕到時候家長會來學校評理,為了毀滅證據,他們要求犯了錯的同學之間相互拳打腳踢,互抽耳光,甚至用很粗的木棍擊打,如果不從,就會遭致更嚴厲的懲罰。我當然最痛恨這種懲罰了,假如我和那些壞學生同時被罰,別說我打不過他們,動手會吃虧,就算真的打得過,日後必然也要遭到報複。
學校還定期進行大檢舉大揭發活動,平均每三個月一次。第一次的時候我以為沒什麼,大家都會保密,誰知道一場檢舉下來,誰的名字被念的超過五次,都要被毆打和責令幹粗活。同學之間的揭發力度也是我始料不及的,平時不論關係怎麼好,結果都會反目成仇。年秀梅等班主任和老師借機挑撥群眾鬥群眾,要求“像*那樣徹底整頓學校的病毒和害群之馬”。我由於上學期間很少當過幹部,所以平時不太注意觀察其他同學的小毛病,於是就跟年秀梅說,我不知道誰有錯,沒有什麼可以揭發的。誰知年秀梅卻說,你沒有刻意揭發的,那就是你了!誰如果不揭發別人,也要和被揭發者一個待遇!於是最後的底線崩潰了,有跟我一個階級的勞苦大眾紛紛開始檢舉我“辛寬早上不刷牙!”“辛寬上廁所時間太長,聲音很大!”“辛寬成天目光呆滯,經常走神!”“辛寬吃學校的飯總是皺眉頭,而且蘋果啃得一點兒也不幹淨!”諸如此類,不勝枚舉。在石冶一中的兩年內,我對是非黑白的辨別能力幾乎徹底喪失。
學校的格局起了很大的變化,於是軍訓結束後作了一次分班,由於少了那些轉學離開了的學生以及被農中抓走種地的本地學生,十二個班級縮水成了六個班。何闊出國去了新西蘭,自此再也沒看見過他。學校的老大駱飛以及其他幾個“狂人”成員紛紛離開學校。而本級部的馬彥勝、杜元英、全詠誌、甘文泰都陸續回煙州市了。簡東在一次和老師爭吵的過程中發了怒,在那位老師主持全校師生運動會時,他拿了一根凳子腿,衝到千人矚目的主席台上一下子將那老師砸倒。老師受了傷,他也被開除,從此不知所蹤。至於齊翼,他哥哥剛放出來兩個月,又幹了不知道什麼壞事,98年底再度被派出所抓住,二進宮,又判了三年。齊翼大哭了一場,轉而離開了學校。
這些個平日裏稱王稱霸的“老大”們都走光了。我很快樂地想,怎麼說學校裏麵沒有了不良少年,總算也安全了。但事實就永遠跟想象中的相反。一幫平日裏不敢得罪那些霸王學生的體育生開始蠢蠢欲動了。體育組原本有二十來個體育生,一開始都老老實實,不要說對駱飛他們,就算對本級部的馬彥勝等六人,也都是恭恭敬敬不敢得罪。可現在他們沒有壓力了,就準備成為統治者了,這叫“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打個比方說,6500萬年前一顆撞擊墨西哥灣的大隕石以一百億廣島原子彈的威力直接終結了恐龍時代,陸地上沒有了暴龍,獅子就成了老大,海洋裏沒有了平滑側齒龍,鯊魚就成了老大,天空中沒有了鳥手龍,老鷹就成了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