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一年就匆匆過去了,在這段日子裏我特別珍惜放學回家的時候。初三下半年學校就開始教授初四的課程,基本上學得差不多了,學校打算初四一開學,就正式開始全麵複習。
這期間發生了一件大事,事情是這樣的:這個學校養了大約兩百多頭豬,養了足足一整年,不舍得拔根豬毛給學生吃,正計劃賣倆好價錢,但陡然天降奇災,五號病突然開始流行蔓延,豬蹄紅腫潰爛,學校悲痛不已,最終含恨將上百頭病豬一起埋進了後操場的地底下。當時隻聽見數個大型起重機和推土機、鏟土機的轟然聲響,豬的慘叫聲不絕於耳。次日,學校就公布不準再吃肉(其實本來就吃不到,這下連大白肉末都吃不到了),有效期三個月。但是當天的清晨,集市上突然多了很多賣新鮮豬肉的,不過無人敢買,因為這些肉都是黑心小販們半夜裏越牆進入操場把死豬肉挖出來加工而成的。那三個月裏一絲肉腥不沾的學生們都快要被醃菜湯淹死了。從那時候石冶這個地方流行著獨特的罵人語言:“你是不是得五號病了?”
初三學期末考試結束,又補了兩個星期的課,這才打算放假一個周——這是我在這裏經曆的最長假期,那種感覺簡直就像終身獲得自由一般。放假的前一天仍在上課,不過這天上著上著課,突然從教室外麵闖進來一批凶神惡煞的成年人。我們開始以為是記者,但是記者沒有這麼剽悍,隻見我們班裏許多本地的學生臉呈菜色,有幾個女生竟嚇得快要哭出聲來。為首的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抖了抖手中的一張單子,開始念一些本班本地學生的名字,隻要念一個,他的那些手下就會衝過去粗暴地將那學生揪起來拖出門去。有的學生哭喊著不想走,可卻被那些大人惡狠狠地罵,然後強行拉走。我從小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走在春風裏,當然對這種大白天明目張膽抓壯丁強搶民女的行為大惑不解,當然,後來總算明白過來——這幫家夥是農中的領導,隻要是成績不在前二十名的本地學生,都會被農中的老師抓走,抓到農中去教授如何種地,此後一生都隻能與土地為伴,沿襲世世代代的農民身份。
但他們還是比我強,我連個一畝三分地都沒有。
初四一開學,學校就組織學生進行了大量的體能訓練,據說是必要的軍訓,但據我所知軍訓隻應該在高一開學進行。即便是以後我上高一的時候所看到的軍訓,也遠遠不及這個可怕。很多學生當場中暑暈厥,有幾個幹脆退了學。隻要沒正式暈過去,就算臉色像豬肝一樣,老師也絕不會察覺到任何征兆。人家當兵的教官倒是和顏悅色,可學校卻不知從哪裏找來了幾個傳說中學過傳統武術的老師,他們從不製止學生打架或者防止外校社會青年進來欺淩學生,但隻要一去監督軍訓就立即變得神勇無比,隻要看到哪個學生因為累得受不了而稍有懈怠,馬上就會大打出手。我想他們更適合去幹獄警或者城管。
辛苦一天去睡覺,卻被蚊子咬得渾身腫疼,這種蚊子我曾經僥幸拍死過一隻,也許我應該用“一頭”或者“一匹”來做量詞,連那幾條長腿全部算上,足足有四厘米那麼長。我去弄了蚊帳回來,卻又被狠狠地批了一頓,我這才明白,宿舍裏不準私設蚊帳,不然就會“破壞整體美觀”,至於蚊帳,學校會統一操持(準備),到時候不買不用學校蚊帳者“死”。
後來我發現這所學校的蟲子很多,而且它們比其他地方的同類塊頭都要大。比方說有一天我們上晚自習,可是天突然變了色,一場大雨過後,我發覺教室裏的燈暗了下來,這本來是很正常的,我們學校隻要一下雨或者下雪,晚上必然停電,這時候學校就會突然變出很多蠟燭要求我們購買。然而這次的暗卻跟以前不同,我抬頭一瞧,看到所有的燈管上都布滿了成千上萬至深黃色的小飛蟲,我們的桌子上也開始到處跳著各種各樣的昆蟲,甚至還有蜘蛛。沒辦法,我們暫時無法上課,隻得出門跑操,門口堆滿了青蛙和蛤蟆,叫得可歡了。上廁所也是一樣,腳要不停地挪位置,因為有很多超大的肥蛆會永不停止往鞋上褲子上爬。值得一提的是,我初四的值日任務就是掃廁所,每日清晨我們值日生的早飯都在廁所吃,就是一人一個蘋果,要不然就來不及打掃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