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首次渡河(1 / 3)

(一)

拉傑特拉王子所率領的五萬名辛德拉軍,和亞爾斯蘭所率領的一萬名帕爾斯軍朝著烏萊優魯往西南的路前進。

卡威利河正值冬季幹水期,水深隻達馬腹。在渡河途中雖然有幾次陷入深水的人馬幾乎溺斃的情形,然而,終歸沒有造成死亡。大軍平安地完成了渡河的行動。

對亞爾斯蘭而言,大軍渡河的經驗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他不隻感到稀奇,那爾撒斯的話也一直縈繞在他的腦海中。

“拉傑特拉王子絕對不是一個無能的人。因為在這之前,他已經率軍成功地渡過這條河了。”

是嗎?光是感到稀奇是不夠的,還必須趁機學到別人的長處。當亞爾斯蘭這麼想著的時候,在前頭偵察的辛德拉騎兵慌慌張張地趕回河岸。

“卡迪威軍在前方布陣了。”

當這個消息傳進來的時候,西南方已經揚起陣陣塵煙了。卡迪威似乎想要阻止拉傑特拉渡河。雖然在千鈞一發之際趕不及截住渡河的軍隊,但是,才剛剛過河的拉傑特拉軍還沒有將陣勢整頓好,而卡迪威軍的一萬五千名騎兵就衝殺過來了。

拉傑特拉最初的戰爭根本連運用那爾撒斯巧妙安排的戰術的時間都沒有,就因為一場混戰而揭開了序幕。卡迪威王子的部將普拉達拉特在這個國家中也是屈指可數的剛勇戰士。他揮著厚刃的偃月刀,每次砍下,坐騎的左右方就噴起了血柱,人馬的屍體不斷地堆積起來。拉傑特拉軍畏縮地往後退,從河岸上被趕落至水中。

在陣形還沒有完全整頓好的情況下,就被普拉達特將軍的驚人臂力逼得走頭無路的拉傑特拉,便想把燙手的山芋丟給帕爾斯軍。

“亞爾斯蘭殿下,是不是利用這個機會,讓那個不懂世故的卡迪威看看名揚遠近諸國的帕爾斯騎士的驍勇?”

“知道了。達龍,看你的了。”

“如果這是殿下的意思的話”

行了一個禮之後,達龍一手拿著長劍,一腳踢向馬腹。他雖然知道這是拉傑特拉厚顏無恥的陰謀,但是,他不能不聽從亞爾斯蘭的命令。再加上讓大家知道帕爾斯人的忠誠與勇猛也不是一件壞事。

揮著偃月刀,用鮮血把河岸的砂子變成紅色的普拉達拉特,看見一個全身上下一片墨黑的騎士,毫不恐懼也毫不猶豫地策馬急馳而來。他抖落偃月刀上的血漬,用癟腳的帕爾斯語大叫:

“帕爾斯的走狗們,刻意跑到辛德拉的大地上來,讓人砍落你們的腦袋嗎?我就讓你們的首級躺在這個河岸上,至少你們死後還可以眺望祖國的風景!“

“既然說了,你就做做看吧!”

簡短地回了一句話之後,達龍擋住了迎麵而來的一擊。

刀身一次又一次激烈地交纏著。在五回合、十回合之後,勝負還沒有分出來。

雙方的白刃相互咬噬,兩個人從河岸上打進河中。

“達龍,加油!”

當亞爾斯蘭在馬上探出身子大叫時,黑衣騎士以實際行動回應了王太子對他的信賴。他的長劍在冬陽下一閃,血和水柱從河中噴射而上,普拉達拉特的巨大身軀就和他手上的偃月刀一起沉埋水底。

主將被殺死的敵人瞬間崩潰了,拉傑特拉軍趁機反擊。卡迪威軍留下了三千具屍體潰走,在辛德拉國內的第一戰,勝利歸亞爾斯蘭所有。

“達龍大人的勇武真是叫人佩服。在我國根本沒有這樣的勇者。”

拉傑特拉對達龍讚不絕口,然而,他的用意是要誘使帕爾斯軍在往後的戰役中也插上一腳。再說,稱讚人的話說得再多也不用付錢。

“真是一場沒趣的仗。”

這場仗就像達龍所說的一樣。由於雙方是在寬廣的半沙漠正麵交戰,所以根本談不上用兵和戰術,隻是單純地以力製力。當達龍在打倒普拉達拉特的那一瞬間,整個戰鬥的勝負就已經決定了。這麼一來,亞爾斯蘭連學習戰術的機會都沒有。

那爾撒斯笑著說:

“什麼話?什麼就會有好玩的事情發生了。因為敵人還沒有出動他們的戰象部隊哪!”

達龍聳了聳他寬闊的肩膀,黑色的甲胄發出了沉重的響聲。

“或許吧!因為那個狡猾的拉傑特拉王子已經決定在最艱苦的戰役中徹底地利用我們了。”

“是啊!不但如此,他還可能在我們和敵人作戰,雙方都精疲力盡的時候來偷襲呢!”

那爾撒斯反而像是很快樂的樣子。

“有沒有方法可以擺脫他,那爾撒斯?呀,不對,問你這樣的問題未免太失禮了。像拉傑特拉那樣的小謀士隻不過是在你這種大智者手中跳舞的小醜罷了。”

那爾撒斯輕輕地揮了揮手。

“達龍,不要過度吹捧我。這一次還得依照當時的狀況來應變,因為我們不知道那個拉傑特拉王子因時間和場合的不同會朝哪個方向鑽營。”

“那麼,我們非得緊緊地盯著他羅?”

達龍故意地弄響劍環,那爾撒斯的臉上卻浮起了惡意的微笑。

“不,或許倒不如給他一些使小詭計的空間要好一些。這陣子我會等著看他使什麼伎倆。”

兩人的交談就在這裏中斷了,因為少年耶拉姆送了在馬上食用的餐點來了。

帕爾斯曆三二一年的新年,在辛德拉國北方的曠野中開啟了序幕。

這一年,如果到九月還活著的話,亞爾斯蘭就應該十五歲了。

帕爾斯人根據傳統的儀式舉行了新年祭典。在新年最初的朝陽出現之前,國王要全副武裝,自己一個人到泉水處去,脫下甲胄,用甲胄盛滿水。回到陣營後,將兵代表要獻上一杯葡萄酒。這杯紅酒就象征國王的血。葡萄酒將被注入裝著水的甲胄中。人們稱呼這個液體為“生命之水“,把三分之一的生命之水往天上潑去,獻給天上諸神。三分之一灑向大地,感謝大地去年為大家帶來的收獲,並祈求新的一年仍然豐收。最後的三分之一則由國王喝光,以示對諸神和大地的忠誠心,同時希望能分享到諸神的大地永恒的生命。

將兵的代表由萬騎長巴夫曼擔任。亞爾斯蘭隻帶著老鷹告死天使前往,單槍匹馬往泉水前進,擔心亞爾斯蘭安危的達龍和法蘭吉絲保持著一段適當的距離跟在後麵護衛著,好在沒有任何人出現加害王太子,亞爾斯蘭平安地完成了代表國王的任務。

亞爾斯蘭一口飲盡了生命之水,當他的嘴巴離開黃金甲胄時,帕爾斯軍發出了震天的歡呼聲。

“亞爾斯蘭!亞爾斯蘭!天上閃耀的星星、諸神的寵兒啊!願以您的睿智和力量為國家和人民帶來平安”

當亞爾斯蘭應和著大家的呼聲,用兩手高高地舉起黃金甲胄時,帕爾斯曆三二一年最初的太陽閃耀著光芒,使甲胄像金塊似地閃著亮光。歡呼聲再度揚起,帕爾斯軍將兵的甲胄隨著光芒,形成了一片如波濤般的光海。

儀式結束後,新年的慶祝宴會隨即開始,以往空無一人的曠野此時充滿了喧鬧的聲音。

當太陽升至中天時,拉傑特拉王子從半法爾桑(約一。五公裏)之外的辛德拉軍陣營中來訪。他隻帶了五十騎左右的侍衛。

或許是相當喜歡白馬吧?拉傑特拉這個時候還是騎著純白的馬,當他看到負責警衛亞爾斯蘭本營的黑衣騎士時,立刻親密地打著招呼。

“呀!帕爾斯的勇者啊!你年輕的主君可好啊?”

達龍隻是無言地行了一個禮。若要依他本心,他可是真想一刀殺掉這個危險又不能信任的人物,以斷絕將來的禍根。然而,那爾撒斯卻認為為了亞爾斯蘭的將來,倒應該利用這號人物。

“就算是毒蛇,讓其守衛財寶也是大有幫助的。隻要這樣想就好了。”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也沒有道理要對毒蛇表示好感啊!因此,達龍對拉傑特拉也隻是表現出最低限度的禮儀而已。

原本是個辛德拉人,卻刻意用帕爾斯語說了一大堆客套話,其動機就讓人起疑了。拉傑特拉在抱有這種心思的達龍麵前握住了出來迎接的亞爾斯蘭的手,拍拍對方的肩膀,就像是多年的好友一樣。

帳篷內鋪著地毯,桌上擺滿了酒和料理,亞爾斯蘭熱情地款待拉傑特拉王子。奇夫彈著琵琶,法蘭吉絲演奏豎琴,雙方一陣談笑風生。

“對了,我的朋友,和我有兄弟之情的亞爾斯蘭殿下,我此次來是為了誠懇地和你商量事情的”

“請直說無妨。”

說完這句話,亞爾斯蘭注意到了拉傑特拉欲言又止的表情,於是便命在座的部下們離開。

當現場隻剩下他們兩人時,拉傑特拉把剛剛法蘭吉絲靠著的椅墊鋪在自己的臀部下,開始說話。

拉傑特拉所提的方案就是所謂的分進合擊的戰法。他指照目前這樣的情況,雙方並行進擊似乎沒有什麼意義。這個時候應該給卡迪威心理上和軍事上的雙重威嚇,使其陣腳大亂。而要做這一點,拉傑特拉和亞爾斯蘭就應該要個別采取行動。

“怎麼樣,亞爾斯蘭殿下?我們不妨來個競賽,看是你還是我先攻進烏萊優魯。”

“聽起來是很有趣。那麼,如果是我先攻進,我有什麼好處?”

看見亞爾斯蘭露出興趣盎然的表情,拉傑特拉內心不禁暗自竊笑。他刻意停了一下,喝了一杯葡萄酒,刺探性地問道:

“看來你是讚成我的建議了?”

“不,還沒有定案,這隻是我個人的意見。”

看著亞爾斯蘭認真回答的樣子,拉傑特拉裝出一副猜錯了的表情。

“你說隻是你個人的意見,亞爾斯蘭殿下不是帕爾斯的王太子嗎?”

“我是王太子沒錯,但是,如果不和先和部下們商量,我沒有辦法給你一個肯定的答覆。”

拉傑特拉忍不住發出咋舌的聲音。他把銀杯放下,故意壓低聲音說道:

“亞爾斯蘭殿下,我以一個朋友、一個心靈相交的兄弟身份給你一個忠告,最好不要讓部下太得意忘形。你是一個主君,主君下達命令,而部下就要聽從命令。隻有這樣,人的世界才能夠維持住秩序。如果一味地聽從部下的意見,他們可會輕視主君的哦!”

拉傑特拉裝出一副善意的表情,在亞爾斯蘭耳邊喃喃地進言,然而,少年卻不為所動。

“多謝你的忠告。但是,當我自己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時,我都找部下一起來商量。他們每一個人都比我有智慧、有力量。如果沒有他們幫我,或許我已經丟了好幾次命了。”

“話是這麼說”

“在形式上他們是我的部下,可是事實上,他們卻都是我的恩人。他們原本可以丟下我不管的,可是,每個人都盡全力在扶持我。就讓我聽過他們的意見之後再給你答複吧!”

“唔”

拉傑特拉心虛地沉默了。亞爾斯蘭把他留在帳篷內,自己走了出去。達龍一夥人正坐在五十加斯(約五十公尺)之外的岩石陰影下交談著,看見王太子出現時都站了起來。亞爾斯蘭把拉傑特拉所提的意見,包括他別有居心的忠告都對部下們說了。

“我該怎麼回答拉傑特拉好呢?我想先聽聽達龍的意見。”

黑衣騎士的回答相當明快。

“我認為理所當然應該拒絕。”

“理由呢?”

“或許是我個人對拉傑特拉王子有偏見。可是,我想大家應該都可以看出那個人的陰謀。也許拉傑特拉王子想讓帕爾斯軍個別行動,然後把我們當成幌子。”

亞爾斯蘭微微地蹙了蹙眉頭。他不說話,把那像晴朗夜空顏色的眸子轉向奇夫。未來的宮廷樂師用力地點了點頭。

‘我也是這樣想。那個騎白馬的王子是一個善於用心計的人。如果我們從別的路線前進,或許拉傑特拉那家夥就會立刻派出密使到卡迪威那邊去,讓那邊的人出麵親切地為我們指點路線呢!“

斬釘截鐵地說完,奇夫把視線轉向美麗的黑發女神官身上。

“怎麼樣?法蘭吉絲小姐也有一樣的想法吧?”

“真是一件令人不愉快的事情哪!”

法蘭吉絲的反應雖然冷漠,但她並沒有否定奇夫的意見。

“我的意見和達龍大人他們的看法一樣。如果卡迪威王子把主力對準了帕爾斯軍,防守國都的力量就會顯得薄弱許多,而卡迪威軍主力的行動也就比較容易預測了。不管是直衝國都或者是偷襲卡迪威軍的側麵、後背,都可以為所欲為。拉傑特拉王子一定笑不可支啊!”

亞爾斯蘭交抱著雙手陷入沉思,不久,他把視線轉向戴拉姆的舊領主身上。

“我想聽聽那爾撒斯的想法。”

“那麼,我要先為殿下祝賀。”

亞爾斯蘭為那爾撒斯這突如其來的話吃了一驚,那爾撒斯笑著回答:

“因為,殿下的部下中沒有一個傻瓜。達龍、奇夫、法蘭吉絲小姐的意見都一語中的。拉傑特拉王子的真意就是要徹底地利用帕爾斯軍。我早就知道他遲早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亞爾斯蘭微微地歪著頭。

“那麼,我應該拒絕拉傑特拉的提案嗎?”

“不,請您答應他。”

不隻是亞爾斯蘭,其他人的視線都集中在那爾撒斯的身上。

“我這就說明我的理由。拉傑特拉王子的心是鐵做的,和這種人同行,什麼時候背後要吃他一刀都不曉得。依我的看法,對方在這個時候提出這個提案反倒對我們有利,彼此保持一點距離來行動比較保險。”

“我明白了,就這麼做吧!”

“可是,我們得附加上條件。請殿下要求對方提供充分的糧食、搬運糧食的牛馬、詳盡的地圖和可以信賴的向導。”

亞爾斯蘭不由得咧嘴笑了開來。

“是不是太貪心了一點?”

“不,做這樣的要求才好。拉傑特拉一下子本身就是一個欲望極深的人,所以殿下也要表現出高度的欲望,反而較能使他感到安心。”

欲望強的人怕的就是沒有什麼欲望的人。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對方認定你是跟他同一類的人,讓對方產生大意的心態。除此之外,糧食和地圖原本就是不可或缺的東西。為防他提供虛構的地圖,最好是當場描繪拉傑特拉身上攜帶的地圖。

“同時還請殿下詳細打聽拉傑特拉王子前進的路線。然後我們再遣密使通知卡迪威王子,告知拉傑特拉前進的路線。”

“可是,這麼做不是稍嫌過火了嗎?”

亞爾斯蘭有些猶豫。奇夫不禁在口中喃喃說道:好個善良的人哪!

“請不用擔心。反正拉傑特拉王子是不會老實地回答的。如此一來就可以使卡迪威軍迷惑了。”

卡迪威一定會該把主力軍朝向何處而感到苦惱吧?如果他把兵力分成兩路,我方就可以加以各個擊破。如果卡迪威害怕了而躲進城內,我方就可以毫無損傷地進軍烏萊優魯。不論事情如何進展,對亞爾斯蘭和帕爾斯軍而言都不會有任何損失。如果雙方真的交鋒了,到時隻要再重新擬定戰術就可以了。那爾撒斯做了這樣的說明。亞爾斯蘭便決定聽從部下們的意見。

(二)

一月三日,亞爾斯蘭和拉傑特拉分手,朝北方的山地前進。拉傑特拉答應了亞爾斯蘭所有的要求,雖然有些不甘不願。

行軍途中,亞爾斯蘭和那爾撒斯並肩騎著馬,向那爾撒斯請教王者之道。

“以前有一個勇敢的國王。”

那爾撒斯以這句話開頭。

那個國王有一次率領五萬名士兵遠征。在越過國境的雪山,持續不斷的戰爭之後,糧食告罄,士兵們因饑餓而受苦。國王看著士兵們痛苦的樣子流下了淚,便把自己的糧食分給了士兵們食用

“殿下,您對這個國王的行為有什麼看法?”

亞爾斯蘭在一瞬間不曉得該怎麼回答,因為從那爾撒斯的表情和語氣來判斷,他對這個國王有負麵的評價。然而,他不清楚理由何在。亞爾斯蘭還是老實地回答了。

“我認為他是個了不起的國王。看不過士兵們受苦而把自己的糧食分而食之,這不是很難得的行為嗎?那爾撒斯的意見似乎不太一樣?”

那爾撒斯微笑地點了點頭。

“殿下雖然看出了我的心思,但還是老實地回答了。所以,我也就老實地說出我的想法吧!我認為這個國王沒有當國王的資格,他是一個卑懦的人。”

“為什麼?”

“這個國王有兩大罪狀。第一是他沒有準備好五萬名士兵所需要的糧食而讓士兵們挨餓。第二是他把自己的食物隻分給了一小部分的人食用,其他多數的士兵仍然一樣在挨餓。”

“”

“也就是說,這個國王第一是個怠惰的人,第二行事不公。而且,他意欲把糧食分給一小部分人食用一事使自我陶醉在自己的慈悲當中,藉以逃避使眾多士兵挨餓的責任。這就是他的卑懦之處。殿下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