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誰是黃雀
裏頭的兩個始作俑者聽著車外大口大口的喘氣聲,互望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相似的神色。
安陵夕怨憤地瞪了手指仍停留在她掌心的某人一眼,倏地脫離他的手,臉上升騰起淺淺的紅暈,心裏鬱鬱,不由瞪了秦王爺一眼。難得帶有的小女兒家嬌羞情態惹得秦玦一怔。幾日的相處,看慣了她平靜冷淡疏離客氣的姿態,即使是那常掛在唇畔的笑容也是應付了事或虛偽至極的假笑。而如今的一笑,一瞥,一瞪,仿佛眼前現出千朵萬朵的春花,鮮妍明亮,嬌色滿園。杏花雨朦朧清渺,晨微露顫顫欲墜。隻一瞬間,春色暗渡,分花拂柳嫋嫋行來,刹那鶯歌燕舞,片刻韶華明媚。
細細端詳還殘留著她掌心溫度的手指,細膩柔滑的觸感,令他有一瞬的恍惚,唇角微微一勾,笑意靜靜蔓延,眉梢眼底,盡是笑意。
隻是,兩人都沒有察覺到。
先前,他們用完吃食,便繼續比著口型交流接下來的計劃,漸漸地,兩人覺得裏間太過安靜也易引起殺手懷疑,於是,秦玦建議以平常的對話聲音來迷惑看守的殺手,而另一方麵,他不由分說執起安陵夕的手,在她掌心寫字……
誰知,安陵尚宮,承華郡主,有個不大不小的弱點——怕癢……
思及此,他不禁往一旁的安陵夕望去,隻見她收斂了神色,容顏如畫,倚靠而坐。沒有大家閨秀、世族千金的端莊娟秀,卻有天家與生俱來的貴致氣韻,即便隨意散漫,一動一止卻盡顯風華。
其實,安陵夕並非秦玦所見的平靜,隻要一想方才的場景,雖不至心如鹿撞,心跳卻也快了些。以往無論耳鬢廝磨抑或身體接觸,他們都是機心暗藏,都伴隨著致命殺機。而方才,那人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拂過她的掌心,清幽華涼的杜衡氣息鋪麵而來。
她怕癢,掙開他的手時,隻覺他的指尖順勢劃過,輕柔而微涼。抬首瞪他,卻沒有直視到他的雙眸,隻依稀瞧見那人高挺的鼻似雪山山巒的側峰,那極為鬼斧神工的一筆。而再往下,唇線微抿,弧度美好而完滿。
至於怕癢,她根本未曾料到這弱點竟然在那樣的情況下被他知曉,卻也曉得此番思慮隻會是杞人憂天,也就不再去想,往後走一步算一步便是。
少頃,隻聽秦玦對外喚了聲,沈十五便走進來收碟盞。安陵夕見他有些神思不屬,精神萎靡,待他回到趕車的位置後,掀簾笑問,“沈大哥,你這是怎麼了?”
“沒……沒什麼。”沈十五躲閃著避開她的注視,臉有些紅燙。
安陵夕見他這般表情,心裏便知他在想什麼,不由也有些尷尬。清了清嗓子,道,“這幾日也勞煩沈大哥鞍前馬後的,區區薄禮,也算借花獻佛,不成敬意。”言畢,取下發鬢中的一支金纓如意步搖,遞了上去。
沈十五忙搖頭擺手,急道,“王妃……不,郡主……不可,我乃粗人,怎麼擔得起郡主賞賜……”這本就是老大命我們為您二人準備的衣物好吧,郡主娘娘您拿這個賞我是不是太草率了,這不算您的東西吧……
安陵夕卻不看他糾結的神色,徑自下了馬車,寬大的雲袖和大幅裙擺隨著她款款而來層層蕩開,隨著她衣袂舞動,一陣若有似無的異香飄散開來。
馬車這邊的動靜自然吸引了四周或坐或立的殺手們,沈十五的頭卻是越來越低,身上的汗浸濕重衣。
半晌,安陵夕似乎未發一言。
他有些疑惑,悄悄抬眼望她。
卻見她抬袖掩鼻,神情玩味。心頭有什麼破土而出,卻迷迷糊糊不清晰。再往轎內一看,秦玦此刻正閉目養神,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榻前的小幾。好像,氣氛……略帶詭異。
忽然,沈十五似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心頭卻一下子清明,他想大喊,卻抵不過排山倒海的暈眩,砰地一聲倒在地上。
離得近的殺手們紛紛聞聲而來,不出意外的,皆一一中招。
秦玦掀開轎簾,撕下一層袖擺捂鼻,看著躺在馬上、轎內地上的十餘殺手,衝安陵夕輕輕頷首,安陵夕卻挑眉看他,慢條斯理的撕下地上殺手的衣擺捂鼻,然後……便提著裙裾小心避開躺在地上的人,遠遠站著……
秦玦瞪了她一眼,大敵當前也就隨她去了,隻得自己拎起兩人,往轎外扔去。
伴著“嘭——”“嘭——”幾聲,再華貴的轎子也不敵這般的碰撞,應聲四分五裂。
安陵夕環胸佇立,見得此景,亦是不動分毫。
遠處的殺手聞得這邊的動靜,也早已趕來,那陣異香隨著空氣流動擴散,沒有防備的殺手們大多中招,隻有那些後趕到的得以幸免,卻也忙著屏息,一時顧不上他二人。
二人瞅準時機,便欲衝出重圍——
“王爺王妃果然足智多謀,但我等也不是吃素的,我主盛情邀請,還忘王爺莫辜負了一番好意。”衣袂翻飛的聲音明明遠在幾米外卻霎時逼近,那日黑色勁裝的蒙麵首領已是換了一身裝扮,鴉青色對襟長衫,玄色挽扣紋帶,頭上戴著鬥笠,玄紗下看不清麵目,隻見兩道狠戾的眸光透過玄紗直射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