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間真味
等她轉醒時,已是身在一間雅致的居室。翠紗薄帳,紅漆博古架,鏤花瓷板插屏,椴木蝶幾,水曲柳花凳。
“醒了?”入耳的是之前救她的那人的聲音。
這時她才得以細細端詳來人的長相,十來歲的少年,穿深藍羅卦,下著同色衣袍。膚色似玉,身姿挺拔。一雙桃花眼似醉非醉,眸色流沔間更顯朦朧。雖未長開,仍帶著少年的血氣方剛和稚氣,卻足以可見將來的風采絕倫。
“我……”才開口,便發覺嗓子幹渴,聲音沙啞。
“小姑娘你是哪裏人?不如我送你回去?”他笑了笑,眼角上彎。
“咳……”她有些難受的咳出聲。
“小姑娘?”得不到回應,他鍥而不舍。
“咳咳……水。”她勉強發出聲音。
“哦哦。”少年有些尷尬,略微的紅暈爬上臉頰。手忙腳亂的拿起椴木蝶幾上的茶壺,就著倒了杯水,又手忙腳亂的遞給她。
她支撐著欲起身,少年見此,慌慌張張的伸手扶她,忽的又想到了什麼,手閃電般縮回,臉上的紅暈更甚。
“呐,水。”少年往床沿挪了挪。
她有些無奈,吃力得用手示意杯中,方才倒水拿杯的過程已將水撒的一滴不剩。
少年順著目光看了看杯子,臉更紅了。
“我重新倒。”他想站起身來,卻因已挪到邊沿,腳一滑,摔倒在地。
……
經過幾日的相處,她知道這少年名喚趙諼,出生於簪纓世族,另外還有個青梅竹馬的遠房表妹。而他之所以出現在此,也是出來遊學,不巧和家人走散才落了單。
趙諼博學強識,雄辯滔滔,幾日下來倒也不再拘泥世家禮儀。兩人相談亦算甚歡。
“趙諼,我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不如你便去找你家人罷。”她見幾日來趙諼沒有一點動身的跡象,便催促道。
“嗯……”他似有些猶疑,最終還是下決心與她說,“其實……我是偷跑出來的。父親確實帶我遊學,隻是……”少年有些氣憤,“他們明明什麼都不懂,父親還稱讚他們學識淵博,還讓我給他們道歉!”
她看著少年漲紅的臉,笑道,“所以你跑出來了?”
“哼,我就是受不了他們這種假惺惺。”
她又道,“你和我住的是上等客房,吃的是上等食材,這樣下去,你還能堅持多久?”
“……”少年沉默了會,片刻又望向她,目光堅定,“大不了去偷包子!反正我有武藝傍身,定不會失敗。”
她神色一滯,那日血染長街,桃花紛飛的景象紛至遝來。
少年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眉頭皺起,桃花眼內閃過愧色,“對不起。”他低聲道。
“沒事……”她扯了扯嘴角,還是沒裝出個笑容,“我其實和你一樣,是逃出來的。隻不過,我是學武無能,怕老頭的懲罰,才跑出來。”
“嗯?”少年抬眼看她,輕聲試探道,“要不……我教你?”
她搖頭。
少年笑了笑,認真地望向她的眼睛,“我們總歸是要回去的。”
她看到他的眸內,倒映著縮小的她。
是,誰又能依仗著另一個人,過一輩子呢……
“好。”她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如是應道。
接下來的日子,少年教了她輕功。他說,他學的其他功夫很難在短期內見著成效,而這踏花逐月步法卻最是輕盈靈動,若能領悟,勤加練習,也是獨步天下的。
可她這方麵得資質卻是不佳,每每夜闌人靜,她便避著他,暗自在熄了燈的房間裏練著步法。偶爾磕碰到了屋內的物事,便趕忙跑到床上躺好,就怕隔壁屋的他前來一探究竟。
喜的是,他大抵是睡熟了,沒有一次進過她的房間。
她的步法也漸漸純熟,暗夜裏行走也暢通無忌。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似乎兩人都忘了要回去這件事。
可是,總有人將時日記的比他們更清楚。
那一日,她正在練習步法,一行衣著尊貴,神色倨傲的人闖入他們的所在地。
為首那位垂須的中年人,眉目之間與趙諼有些神似,他盯著她,目光隱有殺意。趙諼卻是急急上前朝他行了禮,兩人避著她交談了一會。回來時,中年人的殺意減了不少。
他朝她說了一句話,“以你身份本是不配進府,念在你伺候諼兒也有時日,府中雖不缺雜役,但過府也不無不可。”他的聲色平靜,目光也未有鄙夷,有的是一種簪纓貴族的理所當然。
年幼的她很是氣憤,直接回絕,“謝謝您的好意,不過不必了,小女的師傅正等著小女回去呢。”
第一次,她稱那老頭為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