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上順躺著三個人。我脫下鞋輕輕地走到靠裏牆的空位上坐下,身體慢慢的靠住牆,閉上眼睛,想認真捋順一下,從昨晚到現在的全過程,但思緒很亂。
“對了,聽說新進號的人都要挨打,把你製服了,好聽他們的,吃東西都得先可老號底子吃。”
“奶奶孫子的,管他呢。老子現在生死都不怕了,我從小就人高體壯,在體校又呆了兩年,真動起手來,就他們三個人也占不了什麼便宜,況且我小的時候就愛鬥,專和比我大三四歲的男孩兒玩兒,一旦打仗的話,單挑一次也沒吃過虧。人多打不過就跑,然後,我單獨一個一個抓,打服了拉倒。”
“你家哪兒的?”頭鋪的那個人問我一句。我反問他:“你家是哪兒的?”他說:“我家是白樺的,進來兩年多了!”他接著問我:“你對象死沒死啊?”我說:“不知道,不是有意的,我們差七天就結婚了。”
我接著問他;“你是什麼事兒進來的?”
“倒賣戶口,聽說了麼?”他說。
“哦,聽說了,抓起來好幾十人,我們家鄰居馬才也抓起來了。”我答道。
他告訴我,我們押的是四號監房,馬才也關押兩年多了。
我又問:“大哥,你貴姓?”他說他叫田忠。這時,號裏另兩個人也開始說話,說我是過失犯罪,就看人死沒死,如果不死,能出去,如果死了就得判幾年。還問我:“你嶽父他家什麼態度?”我告訴他們還不明確。
這時,我想起一件事兒,問屋裏的三個人:“你們誰起來打我?還是一起上?“
田忠笑了,說:“你還挺好打的,咱們號子是和平號,不興這一套,靠你睡覺的叫張衡,在白樺搶劫進來的,他同案判死緩,在八號房,他判十八年,家是外地的;中間睡覺的是盜竊進來的,家也是外地的,怎麼,你在外麵還挺好打仗的?“
“前幾年歲數小,好幹仗,現在不挨欺負不伸手。“
挨著我躺著的張衡坐起來,用報紙卷了一支煙,我看到是幾個用紙卷完,吸過的煙蒂,又重新扒掉卷起來的。張衡問我:“會吸煙麼?給你卷一支。”
我說會抽。說著把半包上海煙掏了出來,每人扔了一支。田忠和另一個人把煙又給我扔了回來,田忠說:“這屋裏就你和張衡兩個人會抽,省點抽吧,另外注意點兒,這兩天快清號了。”
張衡告訴我,看守所一個月淸一次號,說完,他拽了一小塊棉花,是從被角裏拽出來的,被麵很破的。後來得知,外地的犯人,看守所給找的鋪蓋。他把棉花拽成絨毛毛,放到大腿上,一隻手拿著一塊玻璃叉子,另一隻手拿著一個鋁飯勺子,用玻璃碴子往上劃,火星濺到棉花的絨毛上棉花很快就被點著,用手拿起棉花便把煙點著了。我好奇的拿過鋁飯勺把,原來上麵鑲塊火石,玻璃碴子是出外放風或晾曬被子時帶回來的,火石是家裏送衣服,被褥時,散放到衣角或被角裏,體積小,很容易帶進來,監號裏管這種取火方式叫“崩星”。後來,聽號裏人講,還有一種取火方式,就是將棉花中間卷上一個小木棍,卷緊,放到鋪板或水泥地上,用塑料鞋底用力的來回搓,棉花受力加熱到一定程度,兩隻手將棉花撕開,輕輕一吹,棉花就著火了,這種方法要掌握好一定的熱度,另外也相當費力,一般不到萬不得已,不采用這種方法取火。而我平生第一次感覺到,人在最困苦的條件下,什麼辦法都能想出來,我也意識到隻要一個人去專心解決一件事,一定會有辦法解決的,這就是人定勝天的道理吧。
吸完了煙,張衡說迷瞪一會兒吧,馬上就喊起床了。我感覺在這種環境下吸一支煙,是那麼的香。
屋裏靜得出奇,而我怎麼也靜不下來,越靜越鬧心,我不敢正視眼前現實及所發生的一切。此時,我也反感任何人提及我身上發生的這件事,我真想一醉方休。
“起床了!起床!”聽得出是剛才接收我的那個值班看守員的聲音。
我急忙坐了起來,另三個人也急忙穿衣服、疊被子。
我一動不動的看著他們,起床後,方便、洗漱都完畢了,剩我自己下地,對著自來水管漱了漱口,喝了兩口清涼的水,隨後用雙手擦了兩把臉,田忠把毛巾遞給我擦幹臉上的水珠。我重新回到了鋪上。
今天是“三、八”婦女節,也許這一天,在我的一生中將永遠是一個刻骨銘心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