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到勞改隊,時機成熟的話,官司我還得打。這起案子如果當初按照防衛過當處理,也許我認了,但現在,我必須按正當防衛申訴,法律不是給我這個權利了麼?”
“到那兒改成有期徒刑後再申訴,不管怎麼說,有期了,最起碼過一天少一天啊!”他說。
“我會在恰當的時候提出申訴的。”我告訴他。
看守所過幾天就要往勞改隊送人了。現在已經有七、八個已決犯人了,為了便於管理,看守所把我們集中到了四監房。因為按照規定,在臨投送監獄前,已判完刑的犯人允許接見了,如果和未決犯混押的話,容易往外捎信。
7月6日,二弟振庫和他在職高的班主任鮑華老師來看我了。鮑老師是高級教師,她和陳榮國律師曾在一所學校任教過,一審律師就是鮑老師幫助找的,在我判死刑之後她第一個捐錢,為我籌集二審律師費用,掏出了兩百元錢,此後,職高的師生陸續捐出幾千元錢,並紛紛地在聯名信上簽字,在為我的二審上給予我極大地幫助。聽了振庫的介紹,一股暖流湧遍全身,眼淚在眼眶中閃動,我用顫動的聲音說:“謝謝,鮑姨,謝謝鮑姨!我不會忘記您,在我最危難之時,您給予我的幫助和支持,我終生都不會忘記。”
鮑老師拉著我的手,溫和地說:“到了勞改隊,好好幹,你還年輕,還有機會,千萬別氣餒……有機會,我會去看你的。”
我隻有不停地點頭。淚水不停地滴落下來。這就是男人!也許酷刑和拷打他會把淚流到肚子裏;隻有感恩才會使他情不自禁地流下淚來。男子有時剛強是因為蒼天賦予了他男人的脊梁,其實男人有時比女人的感情更脆弱。
夜已經很深了,接見回來後,心情一直平靜不下來。躺在鋪上輾轉難眠。短短的三十幾年人生,卻承受了前所未有的恩恩怨怨,壓的我有些喘不過氣來,感恩的人不計其數,讓我一生回報不完;在最危難時,有傷害過我的人,讓我心境一直按捺不下來。聽陳榮國律師說,在一審討論時,由於我兩次發生人命案,有人主張槍斃我,說什麼像我這樣的人,即使送到勞改單位,也改造不好。這是謬論,是在往死人堆裏推我。這種人不是處在正義、公正的角度下的結論,而是別有用心。我會用實際行動回擊他們的。
這幾天號裏的人都陸續地接見,每個人基本都能帶回煙來,也許是要送走了,看守所對已決犯的管理和搜身也是睜隻眼閉隻眼了。號裏的人都要求說:“宋哥,咱們要送走了,你想法進點酒咱們聚一下子。也許以後不知什麼時候能見麵了。再說,你死刑也改過來了,也該賀一賀。”
我說:“沒問題,菜我不管,酒我負責喝個夠,到時候別鬧事就行。”
“不會的,我們明天都給家裏捎信讓帶菜,就定在後天晚上,怎麼樣?”號裏人七嘴八舌,異常活躍,看得出來,平時他們是喝不到酒的,也饞夠嗆了。
7月8號,號裏僅有一兩個外地的沒來接見外,其餘的全部提出來接見。我們五、六個人剛走出看守所,從院子奔大鐵門旁邊的接見室走去。我發現,接見室門口站了很多的人。見我們走出來,從人群裏跑出一個小男孩兒直奔我們而來。由於受陽光的刺激,加之半年來我始終躺在鋪上看書,視力明顯地下降,於是,我順口問身邊的人:“跑過來的是誰家的孩子?”
張亞興說:“好像是我姐家的孩子!”
我說:“我家孩子也該有這麼大了。”話還沒落,小男孩兒離著有七、八米遠就伸著小手喊:“爸爸!”
我們走近了,小男孩兒一把就抱住了我的大腿。我急忙問:“誰的兒子,怎麼給我抱住了?”
在場的人依次地搖著頭。我見小孩男兒抱著我大腿不鬆開,就開玩笑地問:“你爸爸叫什麼名字?”
小男孩兒怯生生地說:“叫宋振嶺。”
“你叫什麼名字?”我忙問。
“宋興磊。”孩子答道。
我一把把孩子抱入懷中,自言自語地說:“我兒子!”逗得大夥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