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影視作品中“陳世美”原型與男性性別偏見(2 / 3)

影視作品中的“陳世美現象”層出不窮,盡管他們或者身份不同、經曆各異,但我們在接觸這類影視形象的同時,總會產生“熟悉的陌生人”的感覺,這源於人物形象塑造原型的強大“召喚結構”。影視作品作為高度類型化的“工業產業”,其影視人物形象的塑造與生產同樣存在高度類型化、臉譜化,而“陳世美”的文學原型正是這一生產線上的模具之一。

二、影視作品中“陳世美”原型塑造的男性性別偏見 偏見(prejudice)從詞根理解就是超前判斷。偏見可以定義為“以刻板印象的方式對人、物或環境做出的判斷。”[4]正如社會學家指出,“帶有偏見的想法會歪曲事實,把一個人塞進一個先定的類型裏。”[5]著名學者陸揚在新著《後現代文化景觀》一書中援引美國著名性別理論家朱迪斯·巴特勒所的觀點說,“如果說十年或者二十年前,性別歧視被默認為是指向婦女的,那麼現在這已不再是理解這一概念的唯一框架了。”[6]陸揚繼而指出:“在後現代的女性主義看來,性別歧視的對象,已經從籠統的婦女,轉移到形形色色的‘第三者話語’了。”[7]的確,在以往的性別理論研究中,研究者多關注了女性性別歧視/偏見。事實上,性別偏見不僅存在於女性群體之中,也存在於男性群體(起碼是男性亞群體)之中,並且可能占據了一個超乎想象的分量。今天影視屏幕中的男性角色的負麵塑造並不鮮見。由“陳世美”這一原型所衍生的人物形象活躍於熒屏,存在於其中的男性性別偏見也由此顯露。

(一)刻板印象下的“男人有錢就變壞”

無可否認,今天依然是一個男權中心的社會。相比於女性,諸多影視作品中的男性角色多會塑造成權勢與財富的擁有者或強勢者。男性在影視作品中以“有錢人”出現得較多。但恰恰是這種“有錢人”形象的塑造又為男性角色添加了一個新的評價標簽:“男人有錢就變壞”。物質和金錢成為了男人變壞的“原罪”。“男人有錢就變壞”似乎衍變成為一條耳熟能詳的“真理”,媒體熱此不疲地提供鮮活個案,網絡空間“男人有錢就變壞”的討論也層出不窮,而一首廣為傳唱歌曲的名字就叫《男人有錢就變壞》。在這樣的慣性思維下,影視作品中男性角色在物質達到一定高度時,觀眾的潛意識就會出現一個“心理凝結物”:那就是“男人有錢就變壞”。而導演編劇們恰恰迎合並放大了這種角色模型。電視劇《蝸居》中呈現了“男人有錢就變壞”的影視典型。宋思明依附宋太太成功地獲得金錢與地位,在物質得到滿足後,宋思明愛上了海藻。這是當下影視作品中較為普遍與典型的“陳世美”形象書寫。現代傳媒語境下的“男人有錢就變壞”從常識與邏輯的角度來探究根本就是一個偽命題。男人變壞與否,從本質上說無關金錢,這其中有著更為複雜深刻的社會語境、個人心理素養等原因。影視作品中“男人有錢就變壞”的“陳世美”形象塑造,從根本上說其實就對權勢與財富擁有者的一種偏見與汙名,其中也包含著當下流行且複雜的“仇富”與“仇官”等社會心理。

(二)“糟糠之妻不下堂”的傳統倫理下的“始亂終棄”

古代男權社會中,女性被置於一個“被保護”的角色,男性就應該理所當然地承擔起一切。“糟糠之妻不下堂”是我國古代對於家庭婚姻的傳統倫理認知,也是古代男子對於家庭婚姻應該履行的一項傳統美德。這其中也傳達著彼此忠誠、相濡以沫、白頭偕老婚姻家庭的期待。在許多影視作品中,或因為權勢與財富膨脹,或因為知識、婚姻觀念差異,或迷戀更加年輕貌美的異性,影像建構中的許多男性角色終於沒有守住這一傳統倫理而“始亂終棄”。簡而言之,男人一發達似乎就要拋棄糟糠之妻。在蔡楚生導演的電影《一江春水向東流》中就徹底打破了“糟糠之妻不下堂”這一種倫理規範。張忠良背信棄義、見異思遷,置家母妻兒不顧,一心投奔交際花,並且求得富貴榮華。這種始亂終棄的行為又觸犯了中國的傳統倫理,於是觀眾又立起旗幟,大喊“打倒陳世美,懲戒負心漢”就在所難免了。值得質疑的是,影視媒介中所塑造的張忠良們是否代表了“典型環境的典型人物”?事實上,這與“男人有錢就變壞”一樣,同樣是缺乏理性的對男性形象“可共患難,不可共富貴”的一種思維定勢與角色定型,更直白地說,這其實就是一種“男性性別偏見”。

(三)“富貴不能淫”的行為規範下的“風流成性”

影視作品以一種難以接受的方式在不斷地批量生產“陳世美”,而眾多“陳世美”在改頭換麵之後依舊脫離不了“負心漢”的形象,其背後隱喻的是影視作品中關於性別文化的偏頗觀念。電影《雙食記》中的男主角陳家橋就是典型的“風流成性”。古來素有“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的古訓,陳家橋就是事業有成後背叛妻子,在外麵沾花惹草,風流成性。影片的結尾,陳家橋的“風流成性”得到藝術化的誇張呈現:陳家橋的保險櫃裏收藏了與他有染的上百張女人的照片,並電視劇《蝸居》劇照且照片的背後還記錄了他的性愛體驗。這部電影又成功地塑造了一個更加誇張的“當代陳世美”形象。這樣的男性角色在片尾注定會受到道德審判與懲戒,陳家橋最終以自殺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這樣無疑既符合了大眾的道德標準,也迎合了觀眾的心理期待。

影視作品中對“當代陳世美”形象進行複製與建構,觀眾應接不暇並且不斷消化這樣的符號文化。受眾對於“類陳世美”形象的厭惡與鄙視已經深入人心,並且會帶著有色眼鏡來看待現實生活中的男性,於是,男性再一次接受著輿論的討伐。近期媒體過度消費的“文章出軌事件”就值得玩味。婚外情本是男性和女性共同製造的越軌行為。奇怪的是,媒體對於文章的謾罵、指責遠遠要大於姚笛。這是否就很好了印證了存在於大眾傳媒環境中的某種潛在的“男性性別偏見”?

三、影視作品中“陳世美”原型的“負能量”傳播與先進和諧性別文化建構 布爾迪厄指出:“電視不利於表達思想,它必須在‘固有思維’的軌道上運作”,“思想的顛覆性沉淪於老生常談之中。說到底,電視不過是提供了一種消化過的食品和預先形成的想法。”[8]影視文化本質上就是消費文化或文化工業,它與其說是“創造”,不如說是“製造”。為了追逐利潤,媒介往往以或暴露、或隱晦的方式強化性別固定成見和傳統性別角色。著名女權主義理論家西蒙娜·波伏娃有句名言:“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變成的。”套用這句名言,“‘陳世美’不是天生的,而是變成的”。影像中“陳世美”形象說到底是一種性別話語構建。“被標簽化”、“被命名”的“陳世美”形象被媒介冠以某種“虛擬的社會身份”,很大程度上體現的是一種刻板性的“角色偏差”與“群體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