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之高者曰嵬,嵬城,顧名思義,一座矗立在山巔之上的城池。
在葉賢餘看來,嵬城裏最好看的不是盈月樓姑娘們的柔潤腰身,也不是功德坊先生們筆下的錦繡文章,更不是相國寺裏萬鍾齊鳴的恢弘景象,而是在這座城池裏,每日清晨和黃昏裏最是常見的霧海雲霞,哪怕已經看了三年了,但葉賢餘依舊覺得看不夠。
清晨裏,青衫薄涼的瘦弱少年坐在屋頂上,眺望遠山雲海,怔怔出神。
屋簷下麵,身穿白魚龍服,年紀與之相仿的俊俏公子,同樣抬頭看向遠方,開口說道:“餘兒,當真不考慮去那功德坊裏掛個名?難得那位德高望重的張先生親自開口,讓我來勸你兩句,你這要是不去,我這個關門弟子的麵子可就沒地方掛了。”
不同於葉賢餘的落魄出身,眼前這位白衣公子可是大有來曆,作為烏衣巷裏崔家的大少爺,知書達理不說,琴棋書畫更是樣樣精通,就連功德坊裏最嚴謹最苛刻的張彥寧張先生,對這位得意門徒也是滿意不已,據說當初為了收下這個弟子,甚至不惜親自登門拜訪,不僅沒收那象征著拜師禮的束脩,反而賜下一枚價值不菲的玉佩作為見麵禮,這可是和眾人印象中古板守舊的張先生有所不同,這也間接證實了崔嵬的天資是何等出眾。
可惜屋頂上的少年,完全沒有搭理他的意思。
白衣少年繼續說道:“這可是旁人求之不來的機緣,你忘了當初那些個人,是怎麼哭著喊著要去功德坊裏求學的嗎?再說了,就算將來成不了那揚名立萬的狀元郎,好歹不至於落得個不學無術的罵名,作為咱崔嵬的同窗,說出去也倍有麵子。”
屋頂上的少年幹脆利落的賞了他兩個字:“不去。”
白衣少年頓時翻了個白眼,沒好氣說道:“葉賢餘,你可真對得起你的名字!”
“我也是這麼覺得。”
葉賢餘一個鯉魚翻身,從屋頂下來,穩穩落在他身前,低頭撣去灰塵,忽然問道:“你今天怎麼沒有帶酒出來?”
說起來,認識崔嵬這麼久以來,還是第一次見他沒有隨身帶著他那隻白玉酒壺,用他的話來說,那可是他老崔家的傳家寶,名貴無比,不管出門去哪裏都要係在腰間,那是身份的象征。
葉賢餘對此向來都是嗤之以鼻,那酒葫蘆通體白玉雕成,好看歸好看,但和所謂的名貴差得遠了,他可不信堂堂崔家,能在那條滿是權貴的烏衣巷裏占據一席之地,卻拿不出一個像樣的傳家寶來。
崔嵬歎了口氣,說道:“借給別人了,說是一天就還我,可這都三天過去了,唉,當下很憂鬱啊。”
那神情,就像是自家小媳婦跟別人跑了一樣。
葉賢餘瞥了他一眼,說道:“別不是被人給騙走了吧,雖然你那酒葫未必值多少錢,但至少賣相還不錯。”
崔嵬瞪了他一眼,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沒好氣道:“你小子懂個屁,什麼叫未必值多少錢,那叫一個價值連城!”
葉賢餘笑了笑,沒說話。
崔嵬抬頭看著遠處漸漸升起的朝陽,眯眼問道:“當真不想去山下的世界看一看?可別聽相國寺裏麵那些個大光頭亂說,山下的女人,可不都是老虎。”
葉賢餘平靜說道:“不想,怕遠,更怕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