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位領導單獨的找他談談心,辦公室繼續在崗的同事也都來勸他。不過是說些年紀輕輕,離開這裏肯定會有更大更好的發展空間之類的客套話,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他的心情卻也慢慢地平複了下來。
他到職工宿舍把行李收拾好,搭公共汽車回到了家裏,支吾著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向父母說明之後,爸媽滿不在乎地用大道理勸說一番。雖然話是如此,卻掩飾不住他們失望的眼神。
那天晚上,程浩明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俗話說,樹挪死,人挪活。天無絕人之路,憑我七尺男兒,離開廠裏難道就不能養活自己,貼補家裏?”
他腦袋裏在胡思亂想。
“到市裏找兩個哥哥幹建築隊去?不行,一來家人麵子上肯定過不去。再者,這種活兒自己也難以撐的下來;去經濟發達地區打工找機遇?也不行,父母辛辛苦苦把自己供應出來,到頭來還是去打工,他們肯定很傷心,很,望估計也不會同意。”
“找人事局重新安排工作?還是算了吧,自己沒有啥背景,行政事業單位肯定進不了,企業又都在改製,往下刷人還刷不完呢,找他們肯定是泥牛入海,自討無趣。”
想來想去,還是隻有一條路能走——去打工。
“如果冒然直接地向父母去說明自己的打算,他們肯定不會放自己去。那麼我隻能……唉……就這麼辦吧!”他暗自下定了決心。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母親早已做好了飯等著他。程浩明草草的吃了點兒,想壓慢撞鹿似的心跳,努力裝出無其事的樣子說:“爸,媽,你們別太操我的心了。今兒我要去單位辦手續、結工資。順便去人事局看能不能安排工作。天無絕人之路,工作的事兒總會有辦法的。”
父親隻是略微思忖了一下,就點頭應道:“辦完手續,去人事局問問也好。有沒有結果早點回來,慢慢兒再想辦法。”
程浩明還沒聽完父親的話,眼眶就濕潤了。他不敢抬眼看父親,怕被父親看到他的眼睛,更怕父親看穿他的意圖。
“媽,把我的畢業證給我找下,去辦事可能用的著”。程浩明撒謊道。
母親回屋從櫃子裏翻出他的畢業證遞給他,父親則把他送出大門,還不忘再交待一句早點回來。
程浩明的淚水已經在眼眼眶裏打轉。
他小跑似地向馬路邊走去,此刻,就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隻想快點逃出父親的視線。半裏多的路程大概隻用了平時一半的時間。
坐上公共汽車那一刻,他終於沒能忍住,淚水奪眶而出。他趕緊做了個被迷了眼睛的樣子,用袖子搌了搌眼睛。偏頭透過車窗深情的看了幾眼家裏的老房子,在落光了樹葉的楊樹叢裏,若隱若現。
當他來到工廠時,工會主席老張的辦公室裏已擠滿了像他這樣辦手續的人。裏麵嘰嘰呀呀哄成一團。
程浩明向也擠了過去,老張抬頭一看是他,就先給他辦好了手續。因為彼此都很熟悉。看來人情關係,好事兒壞事兒都一樣離不了。
程浩明拿著手續和工資條來到財務處,結清了這兩個月七百多塊錢的工資。然後又來到他工作過的辦公室,向曾經的同事老韓借了幾張稿紙和單位用的信封,從口袋裏掏出鋼筆,坐在曾經工作過的辦公桌前,斟酌著語句,給爸媽寫了一封信。大概意思是說今天遇見和他一樣停薪留職的同事,說已經在廣州找好了廠,需要幾個人,就決定跟他一起去闖蕩闖蕩。由於馬上要走來不及回家向他們辭行。工資已結清,給家裏留下三百塊錢,同時勸爸媽不要擔心之類。
雖然自覺破綻百出,但實在是沒有更合適的理由了。
走出工廠大門,程浩明就匆匆忙忙來到郵局。透過玻璃隔窗向工作員要了一張彙款單正要填寫,身後有人叫了他一句,他回頭一看,原來是自己一門兒的大伯。
程浩明連忙滿臉帶笑問道:“這麼巧。大伯,您在這兒幹啥呢?”
“來給你二姐寄件毛衣。她現在廣州打工,來信說今年不回來了,你大嬸織了件毛衣,說那兒天也快冷了,非要讓我給她寄過去……”
“你這娃兒來這兒幹啥呢?你可出息了啊!在城裏工作,端著鐵飯碗……”大伯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