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
每當想起這句話,我就覺得羞愧萬分,恨不得鑽進地縫,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實際上,我現在待的地方的確沒有認識的人,任我在大街上四處打量,都沒有一個看起來麵善的可以搭訕。
我像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行人避之不及。這讓我有些摸不著頭腦,我低頭打量自己,雖是一身布衣,但並不髒亂。我不過是想問個路,打聽一下這是什麼地方,然而,街上的行人一個個像躲瘟疫一樣的避開,唯恐我靠近。
我好不容易盯上了一個老婆婆,估摸著她腿腳不便,追了上去。老婆婆一看我追了上來,嘴裏大叫一聲拔腿就跑,可是我比她更快,攔住了她的去路。老婆婆見我擋住了去路,想從另一邊閃開,我連忙拉住她,說道:“婆婆,我不是壞人,隻是想打聽一下這裏是哪?”
老婆婆想甩開我的手,但是她一個老婆子怎能甩開。她見掙紮不脫才不情願地說:“這裏自然是地府,你是個新鬼,連這個都不知道?”
“地府?”我感到很茫然,不禁問道:“難道我死了?”
“你自然是死了,這裏沒有活人。”老婆婆仍然不遺餘力地想掙開我的手。
“我怎麼會死?”我很納悶,雖然找不出死的理由,甚至連自己是誰都忘了,但還是覺得這不該輪到我。
“是人總要死的,看你這麼年輕,死了自然覺得可惜。可是新鬼入地府前都會喝一碗孟婆湯,以前的事情都會忘記,記不起來也就沒什麼可惜。”
聽她這麼一說,我隱約想起在到這裏之前,是有一個老婆子,一直在向我自薦她做的湯料。但我一看那湯,黑黃不分,還飄著不知是什麼的碎屑,便沒了胃口。老婆子仍是不遺餘力地向我力薦,說她家的湯連神仙都想喝,但隻給第一次到訪的客人提供。
任她說得天花亂墜,我都不為所動。她見勸不動我,眼睛一橫,掃向一直立在我身邊的兩個官兵,說道:“若是不喝,兩位官爺可不會放人。”
還想強賣?我心想,又偷偷打量了一下身邊的兩位官兵,都是一副凶神惡煞。
唉,好漢不吃眼前虧,不就喝口湯,難不成還能喝死不成?
我閉上眼睛,微微皺眉,一口悶下整碗湯,並不如想象的難喝,反而很有味道。喝完有些迷糊,像是喝醉了酒一般,之後我便來到了這裏。現在想起來,那個老婆子大概就是孟婆。
眼前的老婆婆看著我心神飛揚,更劇烈地掙紮,我旋即回過神來,問道:“老婆婆,我並沒有惡意,你們為何要避著我?”
老婆婆惡狠狠地盯了我一眼:“你們新鬼帶了凡間的俗氣,會消減我們的陰氣,折損陰壽。這俗氣要去淨鬼司做一年工才能除去,你可憐下我這個老婆子,積攢陰氣不易,放我走吧。”
這讓我一愣,老婆婆趁機掙脫了,迅速走遠。我無奈地搖搖頭,打量著周圍更加戒備的眼神,放棄了再找路人詢問的打算,淨鬼司想必在這裏走走就能找到。
這裏看起來是個小城的模樣,與凡間並無太多的區別。可見,我雖然忘記了以前的人,但一些經驗卻沒有忘卻。來到一座陌生的城池,最重要的是找份做工的活,這樣才能生存。
至於我為什麼知道這個,大概是我生前便是替人做工的夥計之類。想到這裏,我又覺得一陣汗顏,好在我已經死了,既然做了鬼,那麼就隻想著如何活出一個鬼樣。
城池不小,但是房屋卻很擁擠,大多都是低矮的建築。每棟房子上都貼了字,那貼了“貨”的,想必是商鋪,我有心進去瞧瞧。地府的貨物與凡間有何不同?
但是每個房前都立著兩個相似的人,看上去有些像凡間貼的門神。“門神”一個個凶神惡煞,一副生人勿近,不,生鬼勿近的樣子。我隻好打消念頭,現在去尋淨鬼司才是首要。
這裏總讓我覺得,還是在凡間,隻不過是突然犯了失憶症,忘記一些事情,久了便也看出區別:
這裏沒有天空,抬頭望見的隻是一片黑暗。至於地上的光從何而來,那隻有鬼曉得了,雖然我就是鬼。此外,這裏的行人沒有腳步聲,雖然不似凡間傳聞的那樣——鬼是飄著走的,但總不至於人人都學了輕功。最重要的是,我感覺不到外界的任何溫度。
這讓我想起了一本凡間的書(書名已經忘了),隻記得有這麼一段話——鬼感覺不到任何溫度,所以他們不敢行走於日間,這會讓他們在有所意識前就已被燃成一股青煙。我不想知道鬼在日光下的感覺,但這並不妨礙我對那個作者的好奇,盡管我想不起他的名字。
我想我是個路癡,已經想不起以前是不是有類似的情形,可我在方正直橫的城裏又繞了回來,這太說明問題了。我看到了相似的街道,相似的房子,還看到了相似的人。那個之前走遠的老婆婆又出現了,正從一間布莊裏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