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蘇軾“無為”的書法觀(1 / 2)

蘇軾“無為”的書法觀

墨痕

作者:李巍

蘇軾是中國文化史上的全才,他詩詞、文章、書畫俱佳。於文學位列“唐宋八大家”,於書法執“宋四家”之牛耳。

“蘇門四學士”之一的黃庭堅對蘇軾可謂知之甚深,對於其書法特征及學書軌跡有一段妙論,其言曰:“東坡道人少日學《蘭亭》,故其書姿媚似徐季海,至酒酣放浪,意忘工拙,字特瘦勁似柳誠懸。中歲喜學顏魯公楊風子書,其合處不減李北海。至於筆圓而韻勝,挾以文章妙天下,忠義貫日月之氣,本朝善書,自當推為第一”。

又說:“東坡少時,規摹徐會稽,筆圓而姿媚有餘;中年喜臨寫顏尚書,真行造次為之,便欲窮本;晚乃喜學李北海,其豪勁多似之”。

這兩段話,基本上概括出蘇軾從早年到中年直到晚年的書法變化及其特點。這些前代的書法大家,都對蘇軾形成自己的書法風格影響頗深。顏真卿書法中所表現出來的雄健豪邁之氣以及顏書豐腴雄媚的筆畫、端莊厚重的結字、大氣充盈的章法,蘇軾都能用心采擷。

清代梁巘在《評書帖》中說:“東坡書世謂出於顏,細觀其轉折頓挫,實本《圭峰》,《姑熟帖》內《歸去來辭》轉折皆然。”可以看出顏真卿其人其書多方麵地影響了蘇軾的書藝。黃庭堅也曾有評:“以餘考之,絕長補短,兩公皆一代偉人也。”

此外,徐浩、楊凝式、李邕等人的書藝,也是蘇軾書法的淵源。蘇軾曾有詩雲:“徐家父子亦秀絕,字外出力中藏棱。”可見蘇軾對徐書很有研究。早年、中年寫的有些字,風格與徐浩接近。清人吳德旋在《初月樓論書隨筆》中說:“東坡於少師(指徐浩),神似非形似,觀其筆勢,殆可伯仲。”

對於楊凝式,蘇軾說:“自顏、柳沒,筆法衰絕,加以唐末喪亂,人物雕落磨滅,五代文采風流掃地盡矣。獨楊公凝式筆跡雄傑,有二王、顏、柳之餘,此真可謂書之豪傑,不為時世所汩沒者。”故蘇軾能從楊書中仿其欹側之勢而取其態,得其跌宕雄傑之致,汲其蕭散古雅之趣。

蘇軾既向前代名家學習,對於當代書家也常留意。他對歐陽修很欽佩,多有觸悟,曾說:“歐陽公書筆勢險勁,字體新麗,自成一家。文忠用尖筆幹墨,作方闊字,神采秀發,膏潤無窮。後人觀之,如見其清眉豐腴,進趨曄如也。”

他也讚賞蔡襄,說:“獨蔡君謨書,天資既高,積學至深,心手相應,變態無窮,遂為本朝第一。”蘇軾分析蔡氏書學模式也即是他自己學書的路子。蘇軾自況:“仆書盡意作之似蔡君謨。”

其他如王安石、黃庭堅、米芾、秦觀等,蘇軾同他們都有過書藝上的探討交流。黃庭堅出自蘇軾門下,兩人堪稱知音,常常探討書藝,一次,蘇軾說:“魯直近字裏清勁,而筆勢有時太瘦,幾如樹梢掛蛇。”黃庭堅則說:“公之字固不敢輕議,然間覺褊淺,亦甚似石壓蛤蟆。”兩人相與大笑,以為深中對方之“病”。

蘇軾的書法思想,或謂集儒、釋、道於一身而又出己意,但是可以說是主要建立在道家的“無為”思想基礎上。

在他看來,無為首先是無形。他說:“筆墨之跡托於有形,有形則有弊。苟不至於無而自樂於一時,聊寓其心,忘憂晚歲,則猶賢於博弈也。雖然,不假外物而有守於內者,聖賢之高致也,惟顏子得之”。他認為,書法創作是一種通過寓心而達到忘憂的娛事,筆墨的痕跡也隻有依托於具體的有形狀的字才能表現出來,但是有形狀就會有弊病。能夠不借助於外在的物象而將修養自守於內心,這是聖賢的高雅情致,而非常人所能及,也隻有顏淵這樣的聖賢才能做到。

其次,他認為無為即無法。正如他在《石蒼舒醉墨堂》詩中說的:“我書意造本無法,點畫信手煩推求”。在《次韻子由論書》詩中亦說:“吾雖不善書,曉書莫如我。苟能通其意,嚐謂不學可”。可見,蘇軾要求在書法創作中擺脫“法”的桎梏而求“意”,也就是追求一種自然天成的境界。蘇軾的這種力倡直抒胸臆,信筆所至的看法正是來自於老、莊要求擺脫拘束,追求自由的道家思想。在他看來,書法既求寓意,就不必矯揉造作。因此,他讚揚張旭的草書“頹然天放,略無點畫處而意態自足,號稱神逸”。頹然天放,自然需要不守成法。他在論述用筆方法時也說到“把筆無定法,要使虛而寬”。可見,他激賞的正是這種“無法”。